第37章 出征

大明成德二十一年二月下旬某日，天朗气清，留下五百圣火教民团自守，其余二千五百军民组成的百足山主讨伐队浩浩荡荡地从灵石镇向百足矿山出发。 老样子，顾轶和李延香先放出火鸦与猹公前往百足矿山侦察。 本省降水稀少，树木团团簇簇，并没有妖物可以藏身的大林子。在空阔的旱地上显眼地游荡着若干低道体毒虫，聊充山主的哨探。 火鸦和猹公不必和这些游荡妖怪交战，只是标记了位置，交给后续部队清除。余下火鸦继续前进。 从灵石镇就能瞻望到矿山隐约的姿态，现在黑色的矿山则逐渐巨大起来，在整个大地投下浓重的阴影。 阴影里，顾轶看到了白驼会过去铺设的一排排矿车轨道。本省木材稀缺，矿产富饶，轨道竟然皆是钢轨。一旦有哪一个匠人发明了蒸汽火车，直接就可以在上面跑。 ——前代大股东除了冰冷的算计，同时又有一种开创新天新地的疯狂。而蛮荒妖怪不知此为何物，未尝破坏，任由荒弃。 沿着轨道再往前，就是入山之路，由一群二道体妖怪把守。它们也看到了顾轶的火鸦，但都没有飞翅，对高空飞翔之物无可奈何。 顾轶也不管它们，没有近战破甲者，火鸦也焚灭不了妖怪，仍然交给后续部队清除。火鸦继续飞，飞临矿山上部。 经过白驼会多年的开采，整座矿山的地面部分已经被挖掘成漏斗形状，栈道呈螺旋状而下。通路大致完好。十个地表的中继营地，每一个营地都有二三只小妖把守。 顾轶窃喜，相对自己这边的大军，妖怪们简直是朝地里撒盐，兵力太分散了。 “嗷嗷。嗷嗷。”李延香的猹公也土行到了矿山底部，没有任何三道体妖怪了。再下去就是地底，暂不考虑。猹公发出了动手的嚎叫信号。 从矿山上的火鸦，一直到矿山外围的火鸦，也跟着呱呱、呱呱叫起来。 大部队听到了，开始分梯次跟进。精锐小队与杜迁大镖头统领的骑兵镖队开路。其他三支担当侧翼和中军。 定点清除开始。 俞新峰和杜迁两个武人大镖头各乘边地好马，旋风般靠近外围的毒虫。 俞新峰的钢枪每一挑便结果一只； 杜迁挥舞百足神铁打造的一对梅花锤，凝聚了自身道体“铁拳”的力量，也是一锤破甲一只。为追求速度，开膛毒虫之后，由顾轶的火鸦烧空妖怪内部。杜迁便不再管，追逐下一只去。 半个时辰，外围清空。骑兵镖队攻到二道体妖怪把守的入山口。中军官兵骡马牵引的火炮也就位了四尊。 “轰隆，轰隆”。 把守妖怪被火炮炸得稀烂，入山口顺利夺取。杜迁的骑兵镖队进山了。 和镖局的火枪队不同，骑兵镖队专精贴身近战。山道虽然崎岖，下马之后镖师也能转为步战之士。 镖师们都戴着防毒鸟嘴面具，披着猎猎的披风，腰带上悬着转筒。一旋腰间转筒，一道道钢索像风筝线似地从筒里飞出，锚定在坚固的山壁。 “嗤。嗤。” 迎着风，镖师们像鼯鼠那样，冲着各个中继营地的小妖们滑翔下去，在风中他们纷纷拔出了刀，也都是百足神铁锻造。 “喀。喀。” 十几个人类镖师乱刀砍死一个小妖，几十个镖师清空一个营地。数十组镖师从各处垂直下降，各个营地的妖怪首尾不能呼应，只能被人类的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有好兵器、好装备、好组织，普通的武力系道术者也能碾压妖族。 又过了半个时辰，五百镖师无伤控制了整个矿山的上层。五十只低道体妖怪全灭，顾轶又可获利五十万两白银。 骡马缓慢地把官军的二十门火炮拉上山头，居高临下，全部瞄准地底入口。 精锐小队也全部抵达矿山，轮到他们行动了。 “我们的镖队其实比官军主力还要精锐。挑的都是天下一流武馆的好弟子，训练都是按照太祖皇帝的操典。就是人少了点。” 俞新峰眉飞色舞地向顾轶夸耀。 ——要是人多了，非但我养不起，白驼会也该被大明官府解散了吧。顾轶想。 “打赏。一人一百两白银。” 顾轶道。犒劳手下五万两，他这个大股东仍然大赚。 镖队欢呼。大股东给的赏金顶得上每个镖师二年的死工资了。 顾轶将驻守矿山上部的责任移交给大镖头杜迁，地底入口布置了接应的火枪队。 两边都对好了各自的机械钟表，三个时辰之后，无论胜负，精锐小队都会上来。 确认每位都装备好防毒面具，六人精锐小队进入地底。 顾轶的数十只火鸦犹如一盏盏浮游的明灯，把原本黑魆魆的地底矿道照得上下左右通彻，凡有队友之处，皆有光亮，不留死角。火鸦也并非人间明火，接触地下瓦斯气并没有爆炸之虞。 武人俞新峰、以及金刚芭比状态的李延香开道； 申雪开启了判官跟进； 掌管照明的顾轶，负责治疗的欧阳情居中。 赵普全操作着钻地机殿后，他的义肢新装，但不妨碍行动。 在矿道的顶部和两壁，爬行着几只低道体的蜘蛛怪，火鸦照耀之下无所遁形。地底也没有新的三道体妖怪了。 蜘蛛密网瞬时被火鸦烧化，俞新峰的一丈钢枪一点收拾一只。都轮不到李延香出手，她抓紧时间把死掉的妖怪开膛，剥离出值钱的内丹，免得回来漏了。 一个时辰之后，清理完小妖，趟着到处都是的地下水塘，众人抵达了白驼会废弃的地下营地。 那里丛生着发光的蓝色蘑菇，高如小树，都不必顾轶的照明。 营地附近就是巨大的竖井，属于十数条通往妖窟的通路之一。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大家稍微可以喘口气。 依照白驼会的记录，地底的蓝色蘑菇致幻，不可食用。众人取出背囊的干粮进食休整，储备最后一战的体力。 不久就要下到妖窟和四道体妖王决战，哪怕是申雪这样的锦衣卫，赵普全这样的资深大掌柜，还没有人有与那种层次的妖怪战斗的经历。 即便他们做了充裕的备战，那种破天荒头一遭的紧张感还是无法消除的。唯有战，才能过这一关。 “火神保佑。” 赵普全双掌合十，开始呢喃祷告。 在神座上顾轶竟也听到了老者的祷告，收到了他的一点点愿力。 无论明教曾经的作为和圣火教有多么不同，他们崇拜的神的确是同一个。 两个锦衣卫、俞新峰都在养精蓄锐，要以最完满的状态出战。 忽然，李延香扯了扯顾轶的衣角，示意和她去一个角落。 两人蹑手蹑脚地绕到巨大竖井后，那里的泥地里竟然倒着一块坚岩材质的断碑，是李延香的猹公土行时新发现的东西。这碑不可能是没有文明的蛮荒妖怪所立，显然是人类的造物。 接着，火鸦和猹公找到了更多断碑的碎块。 两人把所有碎碑拼起来，碑上有文字，是用人类的手指直接在岩石上刻画的告诫。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唯有武力系的道体者。 ——难道是“天伤星”留的？顾轶和李延香不约而同地想到。 他们把碑文读出来， “吾辈虽然勤开拓，岂知天意有界边。亘古蛮荒自蛮荒，从来人间自人间。原本妖窟不可越，怎奈金银在眼前。妖王曾经败我手，终须生机留一线。” 文字之后，另有手指刻画了一幅禁锢蜈蚣之形的五芒星法阵。或许这法阵曾经有隔绝妖魔的作用，但随着碑体破碎，早就失灵了。 “难道天伤星是说——妖王的地盘并不属于人类，白驼会占领这里并不道义？但为了白驼会的利益，他不得不这样做，也是出于愧疚，天伤星当年故意留了山主一命？” 顾轶问李延香道。 否则，当世第一游侠当年就该终结这个祸患！ ——顾轶陡然发现，如此简单明白的事情，他竟然遗漏了。 与其说天伤星忌惮百足山主，不如说他体悟到了什么高道体者才能领会的天意，才没有一杀到底。 “啊呀。白驼会的档案里竟然没有记载这一条，这可是大股东天伤星的嘱咐呀。” 李延香纳闷起来， “或许这只是天伤星当年偶然的想法，他并没有在本会的档案里正式备忘；又或许，是你父亲删除了这条记录，不愿意白驼会的开拓止步。” 顾轶的脸色有点尴尬。顾一贯作为曾经的当世第一商人，否决天伤星的建议合情合理，商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哪怕是天定的规则，只要有利可图也要践踏一番。 不过，看碑上的裂痕并不古旧，裂口并没有什么饱经岁月的磨圆迹象。 “不管是不是我父亲删除的记录，这块碑文分明是另有其人在最近一年推倒的——打破了过去几十年天伤星和百足山主一直保持默契的条约。” 顾轶肯定道。 ——妖王的出世并不是偶然的。 人类破坏了碑文，就相当于撕毁了和妖族的条约。那百足山主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开战了。 “那么，是谁破坏了碑文呢？——破坏了碑文，又有哪一个人最有利可图呢？” 申雪冷淡的声音幽幽传来。 随后是欧阳情的蛊王的嗡嗡虫叫。 哪怕是休整，她们也没忘了盯紧白驼会。 “天伤星的领悟并没有错——自古以来，人间和蛮荒就有明确的边界，不可轻易逾越。 人类疆域的每一次扩大，都伴随着和蛮荒妖族的战争。每一次战争之后，双方就会缔结和约，实现和平。 到了现在，蛮荒和人间的总体边界已经稳固不变了有一百年。 你们白驼会突破了人间和蛮荒在百足矿山的小边界，引发了局部的摩擦，当年你们胜利了，签订了和约。 现在，和约被人类主动撕毁了。 ——这就是大同城妖乱的真正起因。” 申雪锐利的目光定定地移动到李延香无辜的脸上，她发动了道体“真实眼”， “李大股东，是你破坏了天伤星的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