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

时间回到一天前。 周日下午五点，一个老旧小区的居民楼里，中年男子套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着烧菜。 今天他收到了出版社发来的稿费，两部短篇小说共计六千四百元，这比他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于是中午他特地去了趟海鲜市场，花了近一千元买了两只大龙虾和一些扇贝，准备做顿好吃的，跟女儿一起庆祝一下。 最后一个菜起锅了，男人低头闻了闻菜肴的香味，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用抹布包住碗口边缘，端起大碗小心翼翼往客厅走。 “雯雯，出来吃饭啦。” 女孩的房门关着，里面也没有传出应答的声音。 男人摆好碗筷，来到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雯雯，吃饭啦，晚点你不是要回学校吗？” “你先吃吧，我晚点吃。”是沈婧雯的声音。 “爸爸今天做了大龙虾，蒜蓉口味的，你来尝尝看好不好吃？”男人的语气依然柔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房门被猛的拉开，沈婧雯站在门口，冷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道：“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吃。” 沈父看了一眼房间内开着的电脑显示器，又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他知道女儿在网上做直播，但从未多加干涉，年轻人嘛，玩玩时髦的东西不一定是坏事。 女儿很漂亮、也很聪明，像极了她妈妈，作为父亲，他确信自己的孩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眼前的女儿不仅化了很浓的妆，衣着打扮也极尽诱惑。虽然算不上暴露，但紧身的水手服将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展现出来，领口开得不低，却将粉嫩的脖颈全都露在外面。 他懂一些新兴的网络名词，知道这叫JK装，也听说过很多油腻的中年男人最好女孩这一口，能勾起他们许多猥琐的念头。 如果这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会选择视而不见，但沈婧雯是他的独生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他决不允许有人对女儿抱有任何罪恶的幻想。 这一刻他愤怒到极点，因为宝贝女儿竟然刻意穿成这样，去满足网上那些下流胚子的欲望，他仿佛看到无数个中年大叔正对着手机屏幕在流哈喇子，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把你这身衣服给我换了！”沈父低吼道。 沈婧雯见父亲的神色不对，心里也是害怕的，但她向来不怎么尊重这个“废物”老爸，脱口而出道：“凭什么？我直播的时候就是要穿成这样。” 沈父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双手忍不住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把…衣…服…换了！” “你凭什么管我？有本事你去把妈妈找回来呀！” 女儿的话让父亲愣住了，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失去了焦点，他的瞳孔中仍有女儿的倒影，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他想起了孩子的妈妈，一位温婉动人的女子。 他俩在念大学时就是校园内的金童玉女，（一个是校草，另一个是校花）共同经历了一段令所有同窗都羡慕不已的恋情。 两人毕业后一起考公，又一起上岸，他在统计局工作，女友在人社局上班，出现在他俩面前的貌似是一条人生坦途。 然后他俩顺其自然的结了婚，婚后不到一年就有了两人爱情的结晶：沈婧雯。 那时无论亲朋好友，或是同事同窗，都将他俩视为神仙眷侣、人生赢家，每个人都相信他俩会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婚后的第十年，他从同事的耳朵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妻子的传闻，无外乎说他的妻子与单位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妻子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人在经济上没有压力，夫妻感情也很好，妻子没道理出轨。 可突然有一天妻子向他提出离婚，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妻子的态度很坚决。 他百般挽留，甚至拉着女儿的手跪在妻子面前，但妻子去意已决，根本听不进他和女儿的话。 后来没过多久，他的妻子就嫁给了同单位的一把手，一位年过五十，顶着个大肚腩的恶心男人。 他不明白妻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们夫妻俩的日子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不致于受穷，妻子不可能因为生计所迫和他离婚。 他更不相信妻子会爱上那个丑陋且恶心的领导。他问过妻子，但妻子什么也不肯说。 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妻子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那一幕还时常出现在他梦中。 这七年里前妻与他唯一的联系，就是每月给女儿转来三千块钱的抚养费，从没来见过他和女儿。也许等女儿年满十八岁，不需要再支付抚养费时，他和前妻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 中年男人呆滞的站在门口，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他不知道女儿何时关的门，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敲这扇门。 又过了几分钟，沈婧雯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 中年男人颓废的坐在餐桌边，痴痴的看着满桌的菜肴。他知道女儿出来了，并没有抬头去看女儿，只是喃喃道：“吃点东西再回学校吧。” 沈婧雯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样子像是苍老了许多年，身子佝偻在桌前，眼神有些游离，仿佛一个虚弱到极点的病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的形象：身姿挺拔、双眼总是炯炯有神，有一股书生气质。这才几年时间，父亲竟变成这样。 她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她鄙视保不住妻子的丈夫，她讨厌软弱无能的男人，可她更恨自己的母亲。她渴望拥有一份安全感。 别看她还没满十八岁，她很聪明，比别的女孩懂得更多。她深知钱能带给她安全感，因而她痴迷于金钱，至少在她的身边尚未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男人之前，她只喜欢钱。 “爸，我不饿，我到了学校再去吃饭。” 刚走出小区，沈婧雯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转账信息，父亲给她转了5000元整。 不知为何她的鼻子有点酸，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