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吞真人

漆黑。 周遭一片漆黑。 灵中蚓和柳玉儿，已经消失不见。 林诚的心火，也已经熄灭，只剩下余烬与冰凉。 剑雨观，一片漆黑。 还有寂静。 静的有些吓人。 林诚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以前，他从不害怕黑夜，从不害怕寂静，甚至喜欢黑夜与寂静。 这让他感觉，身处于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可是现在，林诚觉得自己相较以前完全变了。 他极为恐惧那黑夜与寂静。 于是他沉默着，默默走遍整个剑雨观，将所有的蜡烛点燃，将所有门窗开启。 烛火，照亮了剑雨观，驱散了黑暗；汹涌的狂风，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林诚叹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好受一些。 他又去打了一桶水。 剑雨观内，满是鲜血与污秽，散发着腥臭气息。 这股气息令林诚作呕。 他厌恶这污浊的剑雨观，更厌恶这污浊的道法世界。 于是他打一桶水，开始清洗整個剑雨观。 埋葬尸体，清洗血污……尽可能让这里干净一些。 虽然林诚可以用法力，短时间内快速洗净周遭的一切。 可是，他就要亲自动手做。 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胡思乱想。 他怕自己一旦静下来，那种恐怖的念头，又会占据自己的内心。 事到如今，整座剑雨观只剩他一人。 他必须守在这里，防止敌人鸠占鹊巢。 守着剑雨观，等柳玉儿归来。 几个时辰，匆匆流过，黑夜即将结束，太阳照常升起。 林诚整整清洗了一夜，才总算将那些尸体掩埋，将血水与污秽洗净。 就在他返回先前与真人搏杀的大殿，准备清洗这最后一处时。 他的右手一根手指，忽然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所伤。 仅是轻轻一划，林诚的这根手指就破开一道口子。 鲜血向外流出。 尽管很快，心火煞的一缕火能，弥补了那一道伤口，将其痊愈。 但这足以引起林诚的重视。 “我的肉身抗性，已修炼至金刚不坏，什么东西能伤我手指？” “是法器！” “一定是比我更强的道士，炼制的法器……” 林诚的心中，想起一个名字：斩光飞刀。 那位被自己活活砸死的男左真人，炼制的本命法器。 难道女左真人在逃跑时，没来得及将其带走？ 她对灵中蚓的恐惧，到了一个极限，吓得她连带走丈夫的本命法器都不敢。 如今，斩光飞刀遗留在剑雨观中，恐怕就在林诚的眼前，刚刚伤到了他。 “无色无相，完全透明。我的肉眼看不见，如何找出它？” 林诚思索着，从角落之中抓起一把灰尘，向着天空一撒，撒出漫天尘埃。 黎明的一缕曙光，照入剑雨观中，宛若一柄光剑，劈在了林诚的眼前。 灰尘在那一缕曙光之中浮动，令那无色无相的斩光飞刀，沾染尘埃。 林诚伸手，小心翼翼拔出那柄沾满尘埃的斩光飞刀，轻轻托举在掌中。 它仅有一根手指的长度，柳叶眉般的长宽，一根发丝般粗细。 重量几乎没有，轻盈的像是一片羽毛。 似乎稍有风吹，它就将乘风而起，飘在那尘埃与曙光中。 “入。” 林诚催动法力，灵气灌入斩光飞刀，竟将其催动，慢慢飘浮。 幻觉灵尘子此时出现，坐在林诚的身旁，一起观察这柄斩光飞刀，笑道： “道一·真人境炼制的本命法器，与其主人有极强的联系。” “只有在主人死后，它才会被别人的灵气灌入控制，成为别人的法器。” “你可以留着它使用，当做自己的法器。” “真人炼制的本命法器，你拿它斩杀道一之下的修道之士，几乎无敌。” 灵尘子的话，传入林诚的耳中。 灵尘子本以为林诚会因为得到一件真人炼制的本命法器而高兴。 可是，林诚的脸上却满是憎恶之色。 林诚憎恶这件法器。 它差点杀死柳玉儿，也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可是，林诚也深感自己的弱小，自己迫切需要这件法器，为己护道。 他决定留下这件法器。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发誓一定要用这件法器，斩杀那位逃跑的女左真人。 这件法器，是女左真人丈夫的本命法器。 林诚就要用她丈夫的本命法器，将她斩杀。杀她的人，更诛她的心。 与此同时，林诚又发现自己的那件法器“金银锅”，内部产生某些异样。 原本空空荡荡的金银锅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丹药。 那是一枚白色的丹药，没有任何气味，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金银锅中。 林诚将它从锅中取出，捏在手中，仔细端详，却也想不明白它因何而来。 倒是灵尘子有了猜测：“你用它砸死了那个男左真人，金银锅吸收了他的毕生道行，熔炼成了这一枚丹药。吃了它，大有好处，等于吃了真人！” 灵尘子又以一双贪婪的眼睛，望向林诚手中的金银锅，啧啧称奇道： “尽管它有三道裂痕，但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好宝贝！” “用它来炼阳寿丹，一点儿丹料的寿元营养都不会流失。抓来多少寿元的大妖大魔，就能炼出多少寿元的阳寿丹，百分百淬炼其寿元。” “徒儿，你发了啊。” 灵尘子的话，传入林诚的耳中，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林诚只是望着手中这一枚白色丹药，面色虽然平静，但内心惊涛骇浪。 道一·真人境，如今成了一枚小小的丹药，毕生道行就在我的手中…… 纵然那位男左真人，强大到开启第一道锁，可是，依旧被大鱼吃小鱼。 万般道法，一场空。 他的内心，忽然出现一种极大的撕裂感，过往的一切幻想，都被撕成碎片。 原来这人间，根本没有什么平安喜乐，没有什么安宁生活…… 自己所想要的，只是一种奢求，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道法世界只有一个准则：斗与争。 与天斗，与地斗，与诸位道友斗……争那么一丝“一步登先”的希望。 一步登先者，可以为了玩乐，轻易夺取你最在乎的东西，夺去你的最爱。 林诚一闭上眼，眼中满是那一天，他与柳玉儿在夕阳下奔跑的场景。 那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人生若有十，便是九分苦，一分甜。 为了那一分甜，人们甘愿去挨那九分苦。 可是现在，林诚最后的美好，都已经被夺去。 他极度痛苦，闭上双眼，两行热泪划过脸颊。 这令他意识到，自己若想与柳玉儿，过上真正安宁的生活，获得真正的大自由。 那就只有站在最高峰，力压一切， 才能改变一切。 左真人的出现，灵中蚓的出现，像是一记重拳，打醒了林诚。 穿越者的自傲、金手指天赋的自信、异世界的新奇感……都已经被打散。 迎接林诚的，只有最真实、最穷凶极恶的道法世界。 就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本以为毕业之后，能有一番作为。 可迎接自己的，只有沉重的铁拳，和泰山般的压力。 这种重创，使其快速成长。 成长的第一步，便是接受自己曾经最憎恶的东西。 男左真人的斩光飞刀，他的道行熔炼之丹……这都是林诚最憎恶之物。 可是现在，林诚不得不接受它们，因为它们能令自己变强。 只要能变强，那就一切来者不拒。 放弃幻想，永远不忘斗与争，借一切能借之力，壮我道身…… 林诚彻底清醒了。 他一仰头，将这枚白色丹药吃下，猛地一咽，吞下“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