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金鱼病

“金榆小姐因为看了太多的短视频，丧失了长期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只能不断地重置自身的大脑，重复又重复地以为刚刚一直在和自己说话的陌生人是第一次见面，忘记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 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整个人就废了，没得救了呢？也不尽然。虽然她的大脑很容易被重置，但是在每一次重置之前，总会可能发生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事，足以影响改变她人生足迹的事，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之下，总会有重要的事能被写入脑子里。她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置当中，不知不觉发现时间已经花完了，而她本来想要做的事情却好像一点儿没有进展一样。 就好像，你本来想好好地看一本书，结果中途不断被各种玩乐的事情吸引去了，一个钟两个钟，甚至半天一天过去了，你才猛然发现，自己今天啥正事都没有干成。金榆小姐的病大概就类似于这种情况。” 亚瑟听得眉头紧皱，他问多莉。 “这也能算一种病？这不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吗？” “但是像金榆小姐这么严重的，确实不多见啊。而且现在都没什么别的事情吸引她打断她，她就自己不断重启了，别说工作了，就是日常生活都维持不了吧？”多莉同情地看着金榆。 “那可能就是这样，她被这个病弄得受不了，所以跑来我们这里，看看动物园这里能不能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吧。” “亚瑟少爷，我突然想到了！”多莉使劲地摇晃亚瑟。 “哟！果真是亚瑟园长，金花皇家动物园的园长亚瑟园长啊！幸会幸会！您今天拜访，是为了给动物园拍宣传视频吗？我们可以一条龙给您包办，演员剧本场地道具服饰再到事后的渠道推送——哟，这个，这个难道不是亚瑟园长吗！” “你想到什么了？” “我们那天晚上看的片子，五个小时最后也能跳成一个小时播完的那个！” “干吗突然想起那种恶心人的东西来了。” “该不会是，那部片子就是金榆小姐拍的吧！”多莉指出了问题所在。“你想想，假如导演进入了一种不断自我重置的状态，本来搅咖啡只不过是一个顺带的动作，但在片场那里，导演没有喊CUT，她忘记了，不停地重置重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拍了多长时间，没有CUT，大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拍，最后把本来一秒钟就能过的画面足足拍成了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 “会这样的吗？”亚瑟并不懂拍片子的问题，只凭日常常识去想的话，亚瑟怎样都觉得这件事太离谱。“可是她不是说过了，她平时就是负责拍短片子的吗？” “哟！大名鼎鼎的皇家动物园亚瑟园长，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亚瑟园长你想拍广告吗？” “你看，她一直念念叨叨的，都是广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接着看她的病历本……”多莉继续翻到病历本的下一页，娓娓道来地念下去。 “根据病人的自述情况，我们得知了，金榆小姐本来是一个演魂箱片子的导演，曾经拍过不少脍炙人口红极一时的片子。论片子本身的话，那可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只不过她是个导演，是个幕后人员，而公司有意地淡化甚至隐藏他们的存在，所以金榆小姐本人并不为人所熟悉。 她本来应该算是行业内的精英，甚至是领头人士了。但她在自己所在的行业里建立的优势，竟然在一夜之间被摧毁。公共电话亭的屏幕里开始了投放那些短时的视频，演魂箱里那些长篇的片子受众突然减少，很多人一蹲进公共电话亭就不出来了。金榆小姐的业绩大受冲击，上司不停地喝斥她，她也陷入了迷茫的自我否定之中。最后，为了学习和改进自己，金榆小姐放下了无用的自尊，进入了公共电话亭，把自己锁在里面，学习那些短时的视频，看了一天又一天，重新出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向上司申请，自己也可以接受拍短片的业务。亚瑟少爷！亚瑟少爷！你看，我没有猜错吧！” 多莉再次用力地摇晃亚瑟，非常高兴。 “那天看到的那东西，应该就是这位金榆小姐拍的！” “金榆金鱼……你说，这位小姐姐假如真的签了《畜约》，不会变成一条金鱼吧？” “她现在这样的状态，真的合适签合同吗？”多莉担心地说着，并且继续翻看病历本。 “金榆小姐在本人这里求诊治疗的最后阶段，病情已经在快速恶化，将来的某一天，她可能会去到每隔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就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的程度。就像传说中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连自己吃过饭没吃过都不知道，只要见到鱼料就使劲吃，吃到自己撑死为止——当然，我没有学过兽医学，我只是用这个世人所熟知的趣味知识来解释这个现象而已，或许金鱼并非只有七秒记忆。 金榆小姐在病情还没有恶化到最严重的程度之前，曾经向我咨询，她想换一份工作。她曾经热爱拍摄，但是这几年来，她每天都过得很不如意。她说，尤其是在她拍出了那款红透时光河南北的片子，并且拿了个行业内最顶尖的奖项之后，更是每天都像丢了魂一样。她说她最喜欢的自己，还是以前刚入行时的样子。我只是个医生，没法对这些情绪上的问题提出合理意见。但我建议她到金花国皇家动物园碰碰运气，我听说了，那个地方能让找工作的人找回自己的初心。我就对她说，你去找亚瑟园长吧。 假如你是个好心人，在大街上也好，在哪里都好，见到这个可怜的金榆小姐的话，请帮她一下吧，带她去皇家动物园，带她去见亚瑟园长吧。” 多莉读完之后，面试间沉寂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哟，这不是亚瑟园长嘛，幸会啊！你们是不是想拍广告片啊。” “快让她签了吧。” “嗯。” 亚瑟麻木地拿出《畜约》，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医生的远程委托下，用一张《畜约》，像开药单一样开给人。 金榆小姐签下了《畜约》之后，真的像亚瑟和多莉猜测的那样，变成了一条金鱼，还自带金鱼缸。亚瑟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自带金鱼缸和水。总之，她就是变成了一条金鱼，跃出水面，好像在给亚瑟鞠躬致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