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赴酒局怒打纨绔

完颜康刚一动身，便被王妃抓住：“康儿，你要去哪里？” 就这一耽搁的功夫，马队便驰到府前停下，门前还没来得及走的各路夫人，都赶紧上前裣衽施礼道：“见过琴公主。” 来者正是完颜琴，一年多不见，个子长长了一截，人也秀气许多，可骨子里的傲慢却一点没变。 看也不看那班行礼的贵妇，跳下马来，踩着小蛮靴腾腾跑上台阶，还记得跟王妃招呼一声：“王嫂。”便冲着完颜康捂嘴大笑。 边笑边道：“他们说你，哈哈天天打扮的跟个大公鸡似的，还真是这样，哈哈。” “笑个屁！”完颜康气得脸黑，沉声一吼，拳头也不由握紧。 吓得完颜琴赶紧收声，往后一跳，委屈道：“你、你怎么还这样，你打死我的小白龙，我都没记你的仇。” “康儿！”王妃训斥一声，向完颜琴好言道：“琴公主，康儿才回府没几天，未及告知公主，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她对完颜琴印象并不太好，当初完颜康还未生病时，因为相貌文弱，老被这些王公贵族子弟结伙戏弄欺负，其中抬头的就是完颜琴，那怕告诉完颜洪烈，碍于身份，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是以现在虽然和声细气，但话里隐隐透着逐客之意：我都没通知你，你来干什么？ 也不知完颜琴有没有听说来，只坦然道：“我来找阿康玩，当时他救了我命，我还没有报答他呢。” 王妃深居府中，还不知道此事，闻言疑惑的看向完颜康，完颜康不耐烦摆手：“小丫头片子，爱哪玩哪玩去，少来烦洒家。” “我有好酒！”完颜琴就说了四个字。 完颜康立刻像中了定身术一样，神色微微挣扎片刻，问道：“在哪儿？” 完颜琴立刻笑逐颜开，道：“我都存在天香楼了，还准备了一大桌子野味，有虎肉，鹿肉，熊掌，野猪肉，野雉肉，兔子肉，还有狗肉，都是我在外面亲手猎的，风干了等你回来请你。” 她说一样，完颜康喉头就抽动一次，王妃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后来王妃实在听不下去，吩咐一声：“康儿，你招呼琴公主。” 掩面低头，往府里便跑，身后丫环嬷嬷连忙惊惶跟上。 “娘。”完颜康准备跟进去，却被完颜琴大胆扯住衣袖，眨着眼道：“那你去不去啊？” 完颜康眼珠一转，低声道：”你先叫厨子煮上，我稍后便到。” 完颜琴两眼弯弯，道：“那我等你。”松开手，完颜康便大步奔回府中。 来到院子一看，只见王妃对着池子使劲干呕，旁边丫环嬷嬷抚背的抚背，递茶的递茶，忙得不亦乐乎，完颜康见王妃并没有别的问题，上前扶住，小心问道：“娘，你没事吧。” 王妃摇头道：“没事。”拿锦帕擦了擦嘴，才缓口气道：“娘吃了多年的素，听不得那些东西。” 回头接过茶来，往嘴里漱了漱，又担心道：“琴丫头一向喜欢欺负你，这回不是又设什么陷阱了吧？” “她敢！”完颜康眼睛一瞪，煞气外露，反把王妃吓了一跳，忙收声道：“人家都上门来请了，我若不去，岂不显得我们赵王府怕了他？娘请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王妃知道爱子与以前大是不同，稍觉放心，仍着意叮嘱：“她爹卫王是你皇爷爷的弟弟，素来仗势骄横，你去也成，须答应我，不能贪杯好酒，莫惹出什么乱子。” 完颜康低眉顺眼，连连点头。 转眼到了傍晚，天色尚早，完颜康换了件清爽劲装，骑着大马，带着汤祖德等一众亲兵出了府门，穿街过巷，来到南市最繁华处的一座三层酒楼。 只见飞檐斗拱，傍山临湖，气派非凡，门楣着钉着块一人高的大匾，上写天香楼三字，下边还配了一行金文，遥看楼中灯火通明，丝竹悦耳，出入者都是车水马龙，衣冠楚楚，显然不是市井穷人来的地方。 完颜康来到店前，自有伙计上来牵马，询问客人可有订位。完颜康大大咧咧问道：“完颜琴在不在？” 伙计明显一惊，忙恭恭敬敬道：“客官请随我来。” 当下将一行人先引进正门，里面还是个院子，穿过回廊月门，到了内院，又换了管事带领，引到一个清净角门，进了一条画廊，从这里才开始正式上楼。 原来这楼里一二两层与普通洒楼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奢华一些，但通往三楼时，却是另起了几条隐秘楼道，彼此还各不相通。 完颜康第一次过来，可就算把梦里前世加起来也没识过这样的心思，不禁啧啧称奇，后面汤祖德也算做了一年多的餐饮，跟人家一比，说是地摊都不配。 上楼之时，完颜康注意脚下竟然还是悬空飞梯，三五交错，彼此用灯笼彩穗遮挡，可以看到旁边有人上下，却又看不太清容貌，设计得别有趣味。 忍不住回头就问汤祖德：“开个这样的酒楼，要多少钱？” 汤祖德慌道：“开不起，开不起。小王爷莫要吓我。” 上得楼来，又是一排凭栏走廊，每隔一段，便有妙龄少女手提宫灯引路，酒香、脂粉香、欢笑声，丝竹声一起涌来，汤祖德等人腿都有点发软。 及来到一处珠帘垂挂的门前时，完颜康刚刚走过，引路少女忽然拦住汤祖德等人，彬彬有礼道：“公子见谅，随从下仆是不能带进去的。” 完颜康怪眼一翻，见是女流不好发作，只是不满道：“那洒家非要带呢？” 他这一年多来杀伐不少，何等威势，只轻轻流露一丝，那少女便抵挡不住，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好在这时解围的来了，从里面闻声迎出一人，正是完颜琴，喜道：“完颜康，你果然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大串，都是完颜康有印象的宗室权贵子弟，个个满面含笑等候，见此情景，汤祖德忙道：“小王爷，我们在外面就行了。” 又凑上前低声道：“有事您喊一声，我们马上冲进去。” 完颜康道：“笑话，洒家还怕他们！”顿了一顿，对汤祖德道：“你们也注意一点。” 交代完毕，便向完颜琴一行人迎面走去。 “阿康离开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今天可不能放过他，一定要把他灌醉，你们说好不好。” 完颜琴振臂高呼，其余人纷纷响应，嘻闹声中，将完颜康簇拥进正厅。 只见厅间竟然布置成帐篷模样，一块巨大的华丽地毯铺在地上，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酒肉瓜果，果鲜欲滴，肉肥流油，正中间还有一只正在翻烤的全羊。 最吸引完颜康的，还是其间造型各异的十几盏盏酒器，已经开了口，盏盏香味不一，银壶装的是北地烧洒，瓷坛装的江南黄酒，皮囊里盛的好像是草原马奶酒，琉璃瓶里鲜红如血，竟然还是西域来的葡萄酒，每样还又分了七八种，差点把完颜康眼都看花了。 进得帐来，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每人面前一只碟子，一碗蘸料，和一柄银刀，完颜琴兴致勃勃的把完颜康拉到身边坐下，一抬手道：“奏乐。” 原来边上还候着一个戏乐班子，穿着打扮都是金人模样，各持笙笛箫鼓，一奏起来，音调婉转悠长，隐带冰天雪地苦寒之声，席间便有子弟跟着用金语轻声吟唱。 完颜康听不太懂，伸手便去抓酒，完颜琴忙道：“我来我来。”跪直起来探身伸手，道：“你喝什么，我来帮你拿，这个葡萄酒可好喝了。” 拿过酒器，一瓶瓶都往完颜康身前摆，旁边有人不满道：“公主，我们还没倒呢。” 完颜琴理所当然道：“那你们自己拿啊。” 完颜琴殷勤至极，帮完颜康倒完酒，又拿长铜筷子给他夹肉，还要教完颜康怎么吃，把完颜康弄得不耐烦，一把夺过碗筷，道：“洒家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你喂不成，走开走开。” 完颜琴笑道：“我可是你姑姑，当然要把你照顾好。” 这便宜竟占得完颜康无话可说，闷哼道：“再提此事，洒家可就走了。”完颜琴才算收敛。 接着众人喝酒吃肉，高声谈笑，都是些纨绔子弟间的消遣事，完颜康可没心情掺乎他们这些破事，今天来就一个目的，吃饱喝足。手口齐用，吱喽一口酒，咔吧一块肉，只觉两年以来，最痛快的莫过此顿。 这时忽听有人道：“如果朝庭这次决意伐夏，我一定让阿爹把我安排到前锋军中，到时候第一个打进兴庆府，活捉那逆王，让西夏人看看我们天神子孙的厉害。” 金人的萨满习俗中，认为自己是长白山天神布库里的后代，这人一开口，立刻获得大家响应，群情激昂。 完颜康随意看了一眼，也不认识说话者是谁，反正这帮人十个八个都姓完颜，刚好这时嘴里感觉飞进一个小虫，就扭头向旁边吐了一声：“啊——呸！” 顿时满座都安静下来，神色不善的盯向完颜康，完颜康恍若未觉，咂吧一下嘴，自言自语道：“哪来的小虫子，个头不大，胆子还不小。” 完颜琴赶紧解围：“是虫子，是虫子，大家继续喝。” 场面这才缓和下来，这些人常年混在一起，完颜琴年轻貌美，身份尊贵，个个都把她捧做天上的明月，看见她对完颜康这个野种如此亲热，哪个心里不压着火，只是表面上忍着罢了。 时隔快两年，当日完颜康在城外一拳毙马的神威，已慢慢淡去，加上喝了点酒，就有人开始不忿起来，觉得这野种有何资格跟我们坐在一起。 “区区西夏算得什么，让我早生八十年，就跟着四太子一起南下侵宋，把那南朝男子做狗一样宰掉，漂亮女人统统抓回来当奴隶，听说南朝女子温驯的很，在床榻间如何摆弄，都百依百顺。” “完颜璧，你给我住口！”完颜琴看见完颜康脸色越来越黑，情知不好，连忙尖声大叫，却已经来不及，只见一个盘子直接飞过地毯，砍在那完颜璧的脸上，顿时口鼻迸血，往后便倒。 “直娘贼的，找死。”完颜康跳起身来，衣袍一挽，迈步上前，还要追打。 旁边的人纷纷起身阻拦：“阿康，他喝多了。”“小姑姑的酒局，你不要闹事。” 不拦还好，这一拦完颜康顿时借题发作：“好啊，你们想拉偏架，以多欺少，看洒家怕你不成。” 左边一拳打倒一个，右边一脚将另一个踢成滚地葫芦，这些人哪有几个好脾气的，大骂声中就向完颜康围攻上去。音乐一停，乐班都吓得靠边溜走。 完颜康哪里惧他们，吃了一肚子肉，只作消食玩耍，三拳两脚打得众人满屋子乱窜。 完颜琴叫着：“别打了。”冲上来想要拉架，不料一只琉璃瓶迎面砸过来，吓得正要闭眼，却被完颜康看到，一闪身将琉璃瓶接住，顺手一推人：“滚一边去。” 完颜琴惊魂稍定，乖乖让到旁边去了。 “来人，快来人！”有机灵的见打不过，冲出房门大喊。早惊动了下面的各家随从护卫，纷纷抢上楼来，汤祖德等人也在里面，刚冲到楼口，只见完颜康一手举瓶灌酒，只用一只手从里面打将出来。 “完了，小王爷又疯了！”汤祖德心中叫苦，手上不慢，直接回身一脚，把后面跟着的另一家护卫踹下楼去。 正值华灯初上，天香楼内客似云来，座无虚席，正在推杯换盏，纵情声色的热闹时节，忽听楼上戚哩咔嚓一通大乱，不由都安静下来，伸头去看发生什么事。 便听哗然一声大响，二楼到一楼的楼板被砸穿，有人扎手扎脚掉下来，把一桌上好席面砸得乱七八糟，就餐众人纷纷惊呼，跳起就往外跑。 如同开闸放水，天香楼自己的护院和伙计，想冲进来看怎么回事，都被人潮得站立不住。 此刻二楼之上，已经打得满堂狼籍，仿佛被风暴过境一样，完颜康一手提酒瓶，一手拎个桌子腿，身后还跟着个两眼放光，牵着衣角不放的完颜琴，汤祖德等一干气喘吁吁的亲兵在周围护卫。 对面则是其余权贵子弟和他们的护卫随从，一个个头破血流，捂头的捂头，瘸腿的瘸腿。 完颜琴也带有护卫，混在中间被误伤了不少，此刻单独聚在一起，但完颜琴自始至终连正眼都没去看。 “完颜康，你等着，这事没完！”纨绔子弟倒驴不倒架，忍着伤还在叫嚣，可那些护卫随从却是惯看风色，没见琴公主跟在人家后面，乖得跟猫一样，这场子分明是找不回来了，架起主子赶紧往楼下跑。 “一帮废物。”完颜康将桌腿一扔，道：“打的也不痛快。” 这干人在完颜康眼中，不过是些毛头小子，而且还都沾亲带故，出手还算留了分寸，否则只须拿出终南山下恶郎君的三分本事，就没有一个能竖着下楼。 完颜琴两只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笑道：“完颜康，你今天打伤这么多人，回去他们就要告状，你可担待不起。” 小嘴里说着恐吓之辞，脸上却满是一副“你快求我，我帮你摆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