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万事备好乘东风

子聪办事果然一如继往的给力。 未过两日，便有一名高鼻深目，衣着华丽，十根手指上竟戴了十枚戒指，一眼就能看出财大气粗的回回商人，坐着两匹马拉的车，自己找到赵王府上。 请管家通传之后，还没进门，被门前高挂的两盏白灯笼吓了一跳，小心询问管家：“可是府上有人过世了？” 管家解释道是我们小王爷的一位至交兄弟去世，家中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还没成年的弟弟。 因此小王爷亲自出手，在府里搭了灵堂，又请了两班僧道念经放焰口，要做满七天法事，给兄弟超度亡魂。 回回商人闻听，赞道：“难怪今日也有人说世子爷好，明日也有人说世子爷好，果然是个忠肝义胆的真男子。” 当下跟着管家来到后院，果见一座硕大灵棚，满天飘着黄纸香烛，左右各有一班僧道，念经诵咒不绝。 管家先去通报，不多时完颜康身穿麻衣，腰扎孝带，大步迎了过来。 按理说他父母尚在，如此打扮，实在有些不合礼仪，但完颜斜烈毕竟是替赵王而死，受人家救父之恩未报，只披麻带孝，办场丧事，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礼来。 等来在当面，那回回商人跟完颜康行礼，报名姓尹名镇海，受金刚寺圣子之托，前来协助世子爷办理出兵事宜。 完颜康便将他拉到一旁说话，道：“洒家只知道，粮草乃三军之重，兴兵一日，破费万钱，这无底洞般的缺口，先生真肯帮我承担吗？” 尹镇海见完颜康不欺暗室，把话先说在明处，果然名不虚传，也放松下来笑道：“世子爷有所不知，这世间商道，按规格大小有行商，游商，坐商，豪商，皇商，巨商等。 按门类分别则有食商，衣商，货商，牙商，经济商，军商，国商等。 商之细者，一针一线，不嫌其陋，商之大者，谋国谋战，不厌其烦，鄙人不才，于军商之道，还算有几分心得。” 完颜康肃然起敬，转首吩咐上茶，并正色道：“还请先生教我。” 尹镇海便道：“所谓军商者，闻战则喜，其利有三。 一为借势，大军过处，如虎行山林，万兽慑伏，军商借其势，畅通商路，独占经营，不惧地方掣肘，宵小窥伺，更没有税赋之烦，这其中利润便出来了。” 完颜康点头：“有理，就是狐假虎威呗。”尹镇海笑道：“世子爷一言中的，其二者为得人。 军出必战，战必得俘，这些俘虏一多，个个都要吃喝拉撒，随军携带，不但麻烦，而且危险。 上交给朝庭，也就图个好看，朝庭更没钱管，最后只能交给我们这些商人，作价发卖，然后再与朝庭分钱。” “那不就是拐卖人口！”完颜康眉头一皱，面露不满。 尹镇海忙解释道：“可不一样，世子爷您想，要您出动军队，对付的不是敌人，便是强盗，叛党，总之手上见血，哪还有良善之辈。 好容易把他们拿下，若不加管束，随手一放，等拿起武器，又会杀人放火。 要不就只能就地杀掉，然则人数少还好说，人数一多，昔日武安君坑俘四十万，这么大的杀孽，古往今来，有几人背得起。” 完颜康一惊，他前世从军时只知道闷头作战，还真没注意过那些俘虏是怎么处理的。 后来入了山寨，跟着黑矮子出门打仗，从来都是只诸首恶，不问俘虏。 当时还道是仁义，现在一想，那些余党流传出去，祸害的还是地方，山寨根本就不须去管。跟现在可截然不同了。 “难道，不能招安吗？”完颜康试着问道，可看尹镇海垂目不语，顿时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招安要钱。朝庭要是有钱的话，还用我自筹军费吗。 “好好，老尹，还得你是行家，这次洒家全听你的，你继续说。” 想明白这点，完颜康立觉眼前这个回回是个大才，如获至宝，忙叫阿尺上酒，继续请教。 尹镇海道：“这其三呢，就是得地，一般是用在两国交战，掠夺了敌国的土地山川，不能变现，就交给我们来经营开发。 若是剿匪的话，则还需要跟地方配合，通常匪患丛生之地，多的是无主良田，空闲房铺。 我们现在乘低价吸纳进来，等匪患一平，地方治理转好，市值大涨后再转手一卖，获利通常便有四五倍之多。” 完颜康琢磨一下，道：“简而言之，就是我在前面抢人抢地盘，你在后面捡漏做生意，对吧。” 尹镇海道：“大致便是如此，但细微之处，如何操作，才见我们这些商家的手段高低。” 完颜康当即拍板，就把此次大军出征的粮草事宜委托给了尹镇海，并准备了一个随军主薄的头衔，用上印信，让他拿着先去军营，找耶律楚材报到。 尹镇海不但汉语说得好，还很懂中国礼节，临走前专门到完颜斜烈灵位前拜了几拜，又摘下一枚猫眼石戒指，给陈和尚当帛金。 陈和尚先不敢收，最后还是完颜康做主让他收下。送走了尹镇海，又有人上门吊唁，这回来的却是耶律留哥。 原来前番在蒙古大战之时，他被完颜洪烈安排去保护荣王完颜洪熙，及时保护完颜洪熙回国，非但无过，反得完颜洪熙表奏有功，朝庭嘉赏，升为咸平路招讨使。 就要升官外放了，但心中很是矛盾，毕竟完颜洪烈是自己举主，如今举主遭殃，自家升官，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想乘吊唁之机，一来与完颜斜烈也算同袍一场，上柱香是情理之中，二来就是想见见完颜洪烈，询问一下意见。 完颜康便带他来到完颜洪烈的房外，完颜洪烈恪守圣旨，不能会晤外将，只隔窗说了几句勉励之话。 耶律留哥跪地道：“末将能有今日，全仗王爷一力维护，此恩此德，不敢或忘，日后王爷但有所召，末将粉身碎骨，也要誓死以报。” 言讫洒泪而别。 耶律留哥刚走，沙通天彭连虎几人也找了过来。 这几人一直在王府养伤，只有侯通海当时跟着完颜洪熙，半点事没有，还得一笔重赏，回来后就天天在师兄面前炫耀。 言下之意是你伤成这个样，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为免有辱师门名声，咱俩的浑号不如换一换，以后我叫三头龙王，你呢，就叫个鬼蛟算了。 气得沙通天叫上四个徒弟，联手把他狠揍了一顿，才算老实下来。 这几人同受完颜斜烈救命之恩，诚心诚意的上香磕头，然后来找完颜康请辞。 毕竟完颜洪烈的爵位都被消了，他们这些客卿留着也没什么用，本是满怀希望而来，结果挟着尾巴离去，气势都是怏怏不乐。 完颜康看他们这副模样，心下有些不落忍，就问他们有何打算，彭连虎是郭仲元介绍来的，就想再回去投郭仲元，沙通天就只能打道回府，继续在江湖上打滚。 自来习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江湖中人看似逍遥，但风餐露宿，朝夕不保，能有个出路，谁也不想吃回头草。 完颜康念在他们必竟为王府出过力，便想了两个法子，一是跟我当兵，二是我写个条子，把你们推荐到别家门下效力。 几人喜出望外，自是选第二条。 至于安置到哪儿，完颜康本想把他们丢给大金刚寺，还没说出口，就见完颜琴带着一个斗笠遮面的黑衣人，大摇大摆而来。 于是先迎上前去，朝黑衣人一拱手道：“梅大姐，我父王在蒙古多蒙照顾，洒家在这里先谢谢了。” 黑衣人正是那“梅姐姐”，闻言道：“不是王爷，我一个瞎子，千里迢迢也去不了蒙古办事，如今只算扯平吧，灵堂在哪儿，我给完颜将军上柱香。” 完颜康唤来阿尺，领着梅大姐去上香，完颜琴的身份不同，自然不会跟着去，而是仰着脸道：“完颜康，你为什么不来拜见本郡主。” 完颜康晾了她好几回，心底其实也虚，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抱拳躬身，快速说了句：“见过姑姑。” 赶紧重又站好，就这一句，完颜琴便转怒为喜，傲然道：“我告诉你，你这句姑姑喊得可不冤，我早说在外面放了话，虽然赵王府被削爵，但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你家那些生意铺子和田庄只管正常运作，保证没人敢打歪主意。” 完颜康一愣，从心底又感激几分，道声：“多谢，洒家记在心里了。” 灵机一动，投桃报李道：“你身边还差人手吗，我府上有几个客卿，身手还算不错，江湖上有些名头，留着给你防身，应该绰绰有余。” “行啊，明儿叫他们直接去卫王府报道吧。”完颜琴无可无不可。 又道：“听说你要带兵出征，好不好玩，不如带我一块儿去。” 完颜康忙摇头道：“行军打仗，哪有带女人的，绝对不行。” 完颜琴不服：“古代还有花木兰呢，怎么女人就不能打仗。” 完颜康道：“人家那是替父，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坚决不肯答应，完颜琴哼了一声，低声提醒道：“你可小心一点，我偷听父王跟幕僚议事，对你那枝忠孝军眼馋的很，你要是打败了，回来可没好果子吃。” “洒家省得。”完颜康心中一沉，暗道幸好有耶律楚材提醒，早出了一招，果然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过若是这回到山东剿匪，还能打败仗的话，梦里前世那大和尚，岂不要笑破了肚皮。 当下就叫了沙通天几人过来，给完颜琴引见了一番，几人那叫个感激不尽，恨不得现在就跟着郡主回去。 被完颜康骂了一通，让他们回头拾掇好了再去，别丢了赵王府的脸，才唯唯退下。 稍后梅大姐烧完香回来，对完颜康隐晦说道：“刘德喜这人奸猾的很，不止狡兔三窟，跟宫里的关系也极是密切，你把他赶绝成这样，须要小心报复。” 说话时，一阵微风吹过，把她遮面轻纱吹开一角，露出半张脸来，便听啊呀一声，完颜康扭头看去，只见正帮忙端茶送水的王霓，不知为何跌倒在地，抱着身子不停哆嗦。 阿尺连忙过来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倒。” 完颜康闻言，还道她失足摔跤，没放在心上，跟完颜琴和梅大姐拱手告辞，完颜琴本还想多留一会儿，可见毕竟在办丧事，完颜康也腾不出空招呼，只好跟着离去。 阿尺扶着王霓来到一旁，见王霓兀自身子抖个不停，奇道：“你怎么了，看到鬼了，吓成这样。” 王霓娇躯一震，抓住阿尺双手，骇然欲泣道：“鬼，就是那个恶鬼，我看见过她，一掌打在一个姐妹身上，姐妹倒地就死了，一点血都没流，然后娘娘让人剖开她肚子，取出心脏，已经裂成好几块了。” 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阿尺被她说的后颈直冒寒气，情不自禁扭头看了看，只见王云叫着“阿霓”，匆匆跑来，抢着将妹妹抱了过去。 歉然道：“阿尺姐，对不起，阿霓有些胆小，我先带她回去。” 便将王霓扶走，留下阿尺满头雾水，搞不清出了什么事。 傍晚时分，耶律楚材带着张文谦，峨默，蔡八儿，脱列哥那等人一起过来，都去灵前上香。 蔡八儿和脱列哥那跟完颜斜烈交情不浅，都奠酒恸哭一场。 尤其脱列哥那在乣街立足之初，得了完颜斜烈不少照顾，再加上他出身的乃蛮部也是被铁木真所破，同仇敌恺。当堂剖衣，用刀在胸口划了一道口子，以示此仇不忘。 然后对陈和尚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弟弟，你快些练武长大，我把我妹妹嫁给你，日后联手杀回草原，取下铁木真的狗头，亲手给你大哥报仇。” 陈和尚一夜之间，仿佛长大许多，咬牙出血，也学着脱列哥那划胸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耶律楚材上过香后，来到完颜康面前，汇报说已经见了那位尹镇海尹主薄，第一笔钱粮当天下午便到了位，果然是大商手笔。 已经让峨默先生盘点入库，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圣旨一到，便可马上开拔。 完颜康问及行军配置，耶律楚材道：“……已于军优选健士，得二千余人，掌忠孝军军旗，暂分为五队，每队四百人，两人配一马，分别由阿海，蔡八儿，脱列哥那三人为统领。 另一队为亲军，由世子自领，以胡沙虎，蒲鲜奴二人为副手，最后一队暂时没有合适人选，倒是那位李察合骑射皆优，众军莫及，虽得世子看重，但必竟是西夏之人，来历不详，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用他。” “管他是什么来历，咱们现在人手不够，是人是鬼都要先用，况且你不用他，自然也看不出他的破绽。” 完颜康这一点上倒有见地。 耶律楚材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做这最后一军统领。至于剩下半数军士，自划作一营，名为合里合军，充作民伕，运输辎重粮草，让文谦主管其事，峨默从旁协助。而学生自己，就跟在世子身边，以协筹画。” 完颜康道：“这样倾巢而出，不着人留守吗？” 耶律楚材：“此战胜在军在，败则军亡，与其瞻前顾后，不若乾坤一掷。” 完颜康明白过来，点头道：“那就如你所说，咱们乾坤一掷，不胜不归。” 两人刚议定事，管家匆匆奔来，道：“世子，宫里的梁公公来传旨了。” “来了！”完颜康和耶律楚材都是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