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限城的游客

“我还是感觉可惜，我当然知道许愿的风险多么大，不许愿才是最正确的，但是就是可惜。” 年轻的安捷伦刚刚拿到了已经用完全部愿望的证明，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命运的馈赠。 “大家总认为没捡到钱就是亏，大灾变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只有交换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体力与金钱的交换，货物与货物的交换，只有这样活着，人才能在周末的时候安心灌下一瓶甚至几瓶的啤酒。” 他的前辈兼导游这样回复。 “我不喝酒。”安捷伦还在幻想着一场艳遇，一场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那你可就要错过无限城的一大特色了，关于食物的愿望往往不会伤人，因此这里的酒水蕴藏着人类最甜美的梦想。” 安捷伦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贴在车窗上，欣赏着这座城市。 无限城的城市规划说不上多高明，街道建设也一点不美妙，每隔几天就要被各种破坏犁一遍地。但是奇形怪状的类人生物和反直觉反物理的现象随处可见，对于初次来到这里的人来说已经是欣赏不过来的美景了。 “我再次提醒一下各位，这座城市很危险，请千万不要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大巴车内的回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大家都在忙着拍照。 导游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又得像母鸡一样盯着这群公司后辈。 只要你能忍受繁琐的流程和超长间隔的申报，来无限城旅游一趟并不昂贵，新政府一直都在想破脑袋地往无限城里送游客，用旅游产业来充实政府常年空空如也的钱包。这个该死的城市总能凭空蒸发大量的钱财，但是却又从来不会彻底崩溃，无限城在给所有对这座城市抱有期待的官员唱着名为没钱的催眠曲。 “我给大家说一下行程，第一站是无限城历史博物馆，第二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商业区，第三站是逆飞的瀑布，第四站是著名地标，“破坏王”的遗址。” 导游没能等来热烈的讨论，他三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段子到今天也没用出去，他已经习以为常。 “今晚住的地方是虎扑酒吧，那里有独特的规定，请大家务必遵守。” “哦哦哦哦！”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畅销小说《三毛掘金记》就是在酒吧开始的故事，不过类似《饥渴的她》这样几乎每人看过几遍的黄色小说才是他们的主要动力，据说这个故事是根据作者亲身经历改编，他在酒吧遇到了愿望的产物，一个愿意与她厮磨的绝世美人。 今晚的你，好美丽。 书中的经典台词，一切欢愉的开端，大巴车一路上都有人在叨念着这句话。安捷伦带着笑，也在心里默默排练。 安捷伦是他们中最淡定的一个，他并不是已经结婚了的倒霉蛋，只不过他有更想要的东西，那并非是嘴对嘴的肉欲，他所渴求的是心对心的爱情。 安捷伦的家族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其实也不远，就是他刚刚过世的爷爷的故事，毕竟愿望时代才开启一百年。 在起源城建立后不久，现世因为各个势力划分地盘的战斗乱成一团，他刚刚成年的爷爷和同样失去了所有家人的14岁的奶奶相依为命，每天在劳动之余还要到处走走碰运气。 那天，他的爷爷捡到了一箱的食品罐头。 一定是运载食物的车辆遭到了袭击！ 他的爷爷高兴坏了，但是他太瘦弱了，罐头也太多了，无法全部搬回去。 就在他用尖石头去切割人造皮革带的时候，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出现在他的身后。 那个女生漂亮到异常，每次爷爷提到他，都要哆嗦一下，像是吃了一颗裹满糖霜的酸丸子，这反应把奶奶气得够呛，安捷伦怀疑这就是奶奶先走一步的诱因。 “你在干什么。”女生问。 他的爷爷打算把她打昏，接下来要做什么另说。 “这是我的东西，家里人送给我的礼物，让我在这乱世分给仆人来换取忠诚。” 安捷伦的爷爷畏惧了，他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大小姐，身上必定有能够伤害他的神奇道具，但凡他。 “你是为什么要拿走这些食物？” 他的爷爷老实回答为了自己的妻子。 她似乎很兴奋，说：“你为什么娶她？” 爷爷记不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当时在全神贯注地看她的脸，胸还有腿。 接着，她就像古早童话里的仙女那样，问了他三个奇形怪状的问题。 “我出多少钱能够让你把她让给我？” “如果我为你安排一场更好的婚姻，你会立刻放弃她吗。” “你是否真心爱她？” 否否是。 讲到这里的时候，爷爷露出愧疚的表情，他并非出自内心这样想，只是单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还不如耍耍嘴皮子。 “最后那个问题简直毫无诚意——但凡她给我看看腿，我说不定就倒戈了。” 那女生十分高兴，单手举起可能有两吨重的箱子，帮助爷爷带回了他藏身的地方。 “这就是爱情，上天，不，在未来，真正的爱情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奖赏。” 爷爷总是对这个结局嗤之以鼻。 “那个年代哪里来的爱情，你奶奶没有我活不下去，我没有你奶奶也活不下去，就这么简单。她一定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小姐，拿我来消遣的。不过多亏了那些罐头才有了今天的你们。” 安捷伦不这样想，他认为那是一个快要失心疯了的可怜女子在为自己编制填充伤口的幻想。 年轻人的一切都属于冲动与爱情。 安捷伦在一副介绍历史的画卷前驻足，上面同样有位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脸被轻纱所遮，但是依旧无法阻挡她的美丽颜容。 “爱情王……” 多么美妙的名字，我能在无限城邂逅我的爱情吗？ 年轻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大概就会像这样一样连画面旁边的文本都懒得看。 ——爱情王在现世造成了超过六百万人的死亡。 博物馆很震撼，商业区很有趣，瀑布可以称之为神迹，破坏王的遗址没什么可看的，但是纪念品确实有趣。 最终，一辆飘散着不怎么整齐的土味情歌的大巴，在一条霓虹灯闪耀的大街上停下，乘客门鱼贯而出，迫不及待地要进入那以地下酒吧为特色的虎扑酒店。 “各位，我就强调几点，然后你们就可以领取自己的钥匙了，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下流的口哨，大笑，低语。 “第一，所有张贴警示标志的地方禁止入内，第二，禁止妨碍工作人员的任何工作内容，第三，这家酒店在这条街上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请不要无故闹事，如果你们遭到了不正常的事件，请优先报告给地方经理，再根据经理的意见查看是否需要报警。” 安捷伦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一台电视，一个钟，一间厕所，一根放衣架就是他房间的全部。 他没有开灯，躺在床上，任由黑暗安抚他躁动的心灵，他身上没有任何异味，因此不需要洗澡，只需要换上稍微正经的衣物就好。 钟表的时针响了三次，到十二点了，他的房门被粗暴地拍打，是伙伴来叫他了。 不好意思，唯独今晚，我不想和你们并行。 他要爱情，他要邂逅，他要幻想中的果实，他要两人份的奇迹！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吧。 安捷伦疲惫地笑了笑，他打开房门，向地下的酒吧走去。 他是听说无限城拥有不少“人非人”的存在才决心前来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今天游玩下来，这里的“人非人”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或许是一种病，也可能是他爱情的山峰多少有些陡峭，他所爱的并非是人类范围。 他在大学期间一直在动物园内当义工，负责清理空空如也的囚笼，即使如此，残留的气味也让他心神荡漾，他会看着笼子发出悲痛的感慨，倘若笼子不复存在，他所爱的拥有与人类同等的地位，或许自己能够追求爱情。 罢了，他并不是在南墙死磕的苍蝇，他懂得向现世屈服并不可耻，他会找一个能愿意接受他的人，并且以不愧对她的心意一起面对共同的未来，自己的癖好与疯狂就封死在心底。 他来到了酒吧，这里处处是歌声，处处是舞蹈，殷虹的嘴唇与燃烧的酒精。有人头似蘑菇，有人长着尾巴，有人能吞吐烟雾，这确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因此站在这里，看着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他如同一怪物，无法融入到人群中。 一个手臂有纹身的少女看上了他，在同行人员的怂恿下勇敢上前找他搭讪，安捷伦的同事发出了羡慕的怪叫，但是这不平凡的遭遇被他拒绝。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倘若我下一秒就看见了真爱，那任何的放荡都是亵渎。 最终没有等到爱情，歌声依旧，人们陆续离开，从始至终，安捷伦都是最孤单的一个。 没那么古老的故事不是真的，没有人眷顾真爱，或者说自己这并不算是真爱？ 安捷伦跌跌撞撞地离场，他滴酒未沾，但却是全场最醉的人之一。 他在错综复杂的场地里迷了路，没能看见禁止入内的标示，走进了不该走的地方。 他推开一重又一重的门，漫无目的行走，他不急于回到床上，今晚注定是个伤心不眠夜。 所有的监控神奇地失效，所有的执勤人员与他错开，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绝对不该进入的地方。 他推了推门，锁着的，于是就走吧，遇到无法克服的阻碍还能怎么办？转头走吧，前往另一条道路，那里是通路，那里是顺畅。 咔哒。 门开了。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奇迹。 爱情来找他了。 “能和我聊聊吗，今晚的你，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