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蛇皮口袋

我身无分文，只有在火车站瞎转悠。 几日下来，肚子饿得不行，就拿出箱子里的衣物，有些衣物还是蛮好的，摆在地上贱卖。 原本想凑够回尼西的车资，没料到只卖了一碗面钱，还说是极度可怜我才买下的。 我沿着火车道往前走，发现隔离墙有一个洞。 洞口用一些木条随意拦了一下，拨拨就能爬进去。 我走了过去，拿开那些木条，把头伸进去看了看。 远处停着一列黑不溜秋的运煤车。 当时就想：要是爬上运煤火车，躲在里面不出来，不就自自然然跟到煤厂了吗？不就可以挖矿挣钱吗？ 土里最值钱的莫过于黄金，石油，古董……煤炭！ 我缩回身子，把蛇皮口袋顶进去。 为了填肚子，我把那口大黑皮箱卖了，在路边捡了一个蛇皮口袋装衣服裤子。 当身体爬进二分之一处时，一只脚踩在我的背上，如有千斤。 我如一条要死不活的黑蛇慢慢扭过头，张大了嘴，疼得不行！ 侮辱和眼泪在眼窝里旋转，哀求！ 一个中年男子对我吼道： “你个龟儿子想搞啥子？” “想坐火车。” “坐你先人板板，没看到这是卸货场吗？” “就是想爬货车走。” “哟，你还来劲了是不？” 那个中年男子见我说话还算诚实，就把脚缩回去。 我爬进去站在那个人面前看了看他。 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抡拳头绝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此刻论地盘儿和社会地位，我认怂！ 不是好吃懒做身无分文，而是不幸遭遇让我不敢抬头挺胸。 一无所有一身轻，没什么好顾忌，但是我想活着回到省市。 “兄弟，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身上的钱财全被偷光了，走投无路----。” “你走投无路也不能见洞就钻见墙就翻呀！” 中年男子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我手上的蛇皮口袋。 因为那时候那些在外面打工发了财的人，总是拎着蛇皮口袋装黄金和钞票，非常低调。 提着蛇皮口袋装孙子，一来不惹眼，防贼防盗，二来防婆娘！ 为啥要防婆娘呢？ 有些妇女在男人外出打工期间，难不住寂寞，跟着衙门里那些干部和有钱人乱搞！ 拎着蛇皮口袋还要打脸那些曾经欺负他们的人。 那个中年男子指着我手里的蛇皮口袋说： “易燃易爆危险物品不能带进车站。” 我感到有希望，心里欢喜，快速打开蛇皮口袋配合那个中年男子检查。 他摆摆手，做出了一个不必要的手势！ 迅速转身离开，生怕口袋里有炸物威胁到他高贵的生命！ 但是他心里并不舒服，背着我站定：那家伙这么积极配合，想必蛇皮口袋里有黄金，石油，古董，煤炭，钞票……。 挣到钱的人都是聪明人，蛇皮口袋装饰内敛！ 越是主动配合越说明有问题！ 中年男子慢慢转过身，一动不动地说： “有些人出门啥都敢带。” 我本来目送好人离开之后才去爬火运煤车。见他转身问话，赶紧拉开蛇皮口袋： “就几件破衣烂衫。” “为了站里安全，怕出意外事故，”他走到我面前，摇晃着身体看着我：“还是要检查一下---。” 他一边伸出手，一边说，“为了铁道安全，为了人民财产不受损失，为了对得起我这个便于铁警指责，我还必须检查。” 我没有多想，顺手把蛇皮口袋递过去。 中年男子牵起袋口往里面看了看，就像看小媳妇遮住的胸口。 看过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我没说话。 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赶紧解释说： “里面除了两件破不拉几的衣服裤子外，真没别的东西。” 于是指着蛇皮口袋说，“倒出来一目了然！” 中年男子却不这样认为，他好像看到了黄金，石油，古董，煤炭和钞票，心里微微一笑。 但脸上却表现得无比寡淡，他将蛇皮口袋迅速收紧，就像抓住瓶颈。 他一只手攥着蛇皮口袋，一只手指着前面一座矮平房： “你看到没有？”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赶紧配合地点头： “看到了，看到了。” 其实我啥也没有看到，更不理解中年男子是什么意思，而是讨好地打哈哈罢了。 “我领导在那里面办公，我要把蛇皮口袋拿过去给他看！” “可以！” “他说这东西带得，你就带得，他要说带不得，那就对不起了。” “只要让我爬火车离开，不带就是了。” “我们要你的东西干啥？” 中年男子摆出一副极其可贵的职业形象指着那个洞口： “只要不能带，从那里爬进来的就原路爬出去---。” “真的没有易燃易爆危险品。” 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拿口袋： “我倒出东西给你看，一件一件摆在地上过目一遍，行不？” “不行！” 中年男子把蛇皮口袋躲在身后：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望着破破烂烂的货车停车场： “车站。” “这是车站吗？” 不是车站是什么？我摇摇头。 “这是交通大动脉！”中年男子抬高声音说道： “运送战备物资的要塞知道吗？” 我赶紧配符合道：“知道了！” “出了事是要掉脑袋的。” 我虽然无知老实，但也念过书，去过省市，在猫山和牛山斗智斗勇，也算有见识的人。 心里虽然没有被中年男子三言两语吓到，但是处境让我低下头。 这是啥交通大动脉军事要道？这明明就是卸煤场。！ 他似乎看到了我的心思，于是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交通大动脉会写交通大动脉？” “越是军事重地越不起眼！” “都被你我看出来了还是大动脉要塞了？” 我站在那里木木的：“坏人脸上写坏人了？光鲜亮丽外表下面拉出来的都是屎。” 中年男子见我发杵，于是指着脚下说道： “你就站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转身要走。 我伸出手说，“我那两件破衣服有啥能不能带的？只要你能让我爬列火车离开，不要了……。” 他回头看着我！ 我指着运煤车说，“蛇皮口袋我不要了。”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你说话咋就不讲究呢？说得我们还稀罕你这破玩意儿似的？” 说着他把蛇皮口袋往地上一扔，指着洞口说： “拿着滚出去！” 我见对方动气了，肯定是意会错了意思，赶紧赔礼道歉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那个意思？” “我只想离开这个没有发展的城市。” 他指指点点地说： “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土地生了你养了你，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反倒要火急火燎离开，责怪它贫穷，你倒说说看它是哪里错了？”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声音，“赶紧离开！” 我回头看去，只见远处走来两个穿着铁道工服的人。 他们见铁轨上有人并不追，而是挥舞手里的电筒，像通风报信的内鬼一样示意： “危险！” “危险你爹那麻花儿----，”我心里这么想，但并没有在中年男子面前出口。 当我回头再看那中年男子时，他拎着蛇皮口袋跑到运煤车对面去，隐没了。 我这才想起昨天贱卖衣服皮箱的时候，怕别人看见手腕上有块表，引起人们对他的猜测，就把表脱下来藏在蛇皮口袋里。 那块表是夕阳在尼西乡落脚定居下来以后，觉得逃亡的日子结束了，开始崭新的生活，亲自下县城买了这块表送给我。 一来感谢救命之恩，二来感谢一路相陪，再就是老牛吃嫩草继续搭伙过日子，等她把肚子里的娃娃生下来。 “我，我--。” 我指着运煤车“我”了半天，这才吐出“我五百多块的手表”。 中年男子早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