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雌雄莫辨

陈晨找出方圆手稿中与《奥菲利亚》相似的画，交给郑毅。郑毅将画与电脑上的米莱斯的画进行对比。画面结构，画中的内容极其相似，画中右侧确实署名“Riluzole”，左上角，人物所指方向的枯萎的紫罗兰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大写的“F”。 虽然杨乔是个画师，他对画的敏感度比起其他人来，确实要准确。但当时在审讯室不过短短数秒，杨乔又是如何将画中内容准确无误的记下？ “方圆的这幅画，和米莱斯的相比，确实不怎么起眼。” 用素描还原真相，这还真是一张几乎可以忽略的画，画技拙劣，看上去漫不经心，就好像小学生初学画作时的练习稿，随时可以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 “因为那张画上身材矮小，面容枯瘦的人不是方圆本人，而是个女性。”杨乔知道对方正在怀疑自己为何一眼就对这幅画产生深刻记忆。 “女性？” 郑毅倒没有注意到，这张画上的人物是个女性。乍一眼，还以为是方圆的自画像。他仔细看了画中的人物，她的身体被河水淹没，然而她手指，确实比男性的要修长。郑毅拿起画，仔细观察，终于发现，这个人物的耳边，并不是花朵，而是小圆环状的耳钉。 “她是谁？” 杨乔摇摇头，此刻，他仍旧无法将证据递交给眼前这两位警察。 “曾经有人匿名举报过福康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刘笙医生售卖给渐冻症患者假利鲁唑。然而多名患者站出来给刘笙医生证明，他是一名好医生，从来不会给患者开医院以外的药。而这个匿名举报的人也因为没有证据，被平台以诽谤为由，将举报贴删了。” 杨乔知道，干这件蠢事的人是陈粒，她想要用这种毫无作用的手段来讨伐刘笙。如果是方圆，这件事应该不需要耗费吹灰之力，更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件事我们还在侦查。我们暂时还未发现刘笙的作案动机。”郑毅说的也是事实，他们查到刘笙19号下午5点钟下班回家后，就没有出过门，查过他的行车记录当天只有往返医院和家的记录。 “你们在查刘笙，查他的作案动机，你们关注的不过是入侵全市1672450个用户，盗走DT一个亿的黑客。” 郑毅看出，杨乔正在发泄情绪，一个不理智却自以为正义的青年人，常犯的错误，就是被别人用歪理控制情绪。 郑毅知道杨乔今天来是希望听到真心话，如果说他猜测的事都是真的，假药事件也真真实实发生在陈粒身上，那么他就没有理由拒绝帮助他们查出真相。 郑毅告诉杨乔：“那个匿名的患者叫陈粒。她希望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 杨乔心想，果然这件事与陈粒有关，那么与假药肯定脱不了干系。如果是这样，方圆的三幅画定与这件事有关。 “我们知道小米粒现在在宁市儿童福利院，在积极调动地方警队帮忙联系他的父亲。同时我们也正在追踪售卖假药的团伙组织，昨天我们的人查封了在宁市的一个印刷小作坊，他们正在制作利鲁唑的外包装。而我们也正顺着这条线追踪制造假药的地点，估计一两天就会有消息了，渐冻症患者他们在一天天看着自己的生命枯萎，靠着昂贵的利鲁唑也只能延长寿命。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而置之不顾。即使只有一天的生命，那也是他们享受阳光雨露，和我们一样自由呼吸、思考的生命。” 郑毅直觉杨乔手上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他不会再次来警局自找麻烦。既然方圆可以给他洗脑，自己也同样可以取得他的信任，让他交出证据。 杨乔看着眼前极具表演天赋的郑毅，倒也好笑，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假药制造商以及那些售卖假药的人应该很快就会伏法。 “陈粒的死，与方圆的三幅画息息相关。第一幅画，是一个科技世界，网络里充斥着蓝黄闪烁的二进制灯光，但是这个世界很快就崩塌了。那是方圆所在的IT行业，他热爱这个行业，但是这个行业却将他拒之门外。第二幅画，被碱性染紫的染色体，好似一阵龙卷风将其吞没，他的身体出现故障，渐冻症的到来让他失去了生存的可能。最后一幅画，是漂亮的草原，是梦里的乐园，然而真相却是，牧羊人脚穿金靴，在无限的财富中，再次吞噬他们生还的希望。” 杨乔对三幅画的解释，郑毅并没有怀疑，这三幅画的理解，可以丰富多样，但其中到底是何深意，郑毅并不想知道，他只想抓住重点，找到查案的方向，让案件朝着它原本的方向，一步步揭开谜底。 郑毅前两天去DT调查时，公司的高层说过方圆是技术牛，DT当年开出了年薪百万才将方圆挖过来。 可是不到三个月，就以方圆盗卖客户信息，是对方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为由将他开除。这显然是不太可能，一个高知高薪，社会评价良好的人在没有任何其他动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为了一时利益做出这种事。而方圆在这之后的三年没有任何要为自己辩解的举动，这极其不合理，显然他知道要让自己离开的，是自己撼动不了的人。 然而三年后，方圆以极端的方式报复前公司，甚至报复了全社会。这种反社会人格的产生，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一场疾病带给他的困苦。 “你是说，方圆画的这三幅画，是为了陈粒？”郑毅调查过，方圆与陈粒是渐冻症互助的病友，他们之间并没有牢固的亲密关系，方圆不可能为了陈粒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你觉得方圆有自杀的理由吗？郭院长说过，方圆不喝酒。而且他只要一听普通啤酒，就会昏睡过去。” 方圆确实没有自杀的理由，他积极配合治疗渐冻症，盗走了DT的一个亿，此时，这一个亿还未能追回。以他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逃走并拿到这一个亿到任何一个地方挥霍。 郑毅告诉杨乔：“刘笙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杨乔很确定，光看图说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更何况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精明细致的警察。他身体后倾，靠着椅子，双手耷拉在椅子的把手上，叹口气：“你以为方圆画的是自己，其实那是个女性。刘笙，那个好医生的形象就一定是真的吗？” “你想说什么？” 杨乔对着郑毅大声质问：“他把自己的胡子剃得一丝不留，一头假发，既然画里的男人是个女人，那你见到的女人，他就一定是个女人吗？” 郑毅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咆哮的年轻人，他恍然大悟，也许，确实因为自己的疏忽，遗漏了本该发现的证据。他调查过刘笙当日的行程，从五点半下班回家后，刘笙就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东部海边的摄像头很少，方圆似乎在刻意躲避摄像头，他们甚至都没有捕捉到方圆的踪迹。方圆突然的失踪，突然的死亡，所有的这一切，都缺少过程。他们查不到，不是没有，而是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