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标本馆（2）

二楼的标本制作车间，齐刷刷的摆放着两排豪猪标本。 Kevin忍不住吐槽一句：“豪猪挺有市场的哦。” 讲解员斜了一眼Kevin，瞬间又恢复了原来和蔼可亲的甜美，带领几人在玻璃车间外观看车间里的标本师制作过程。 车间内一共有5名标本师，其中3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从他们清澈的眼神，勤快且丝毫不敢怠慢的小心翼翼来看，应该是刚从院校来的实习生。 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个三十出头扎着小马尾的标本师，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老艺术家了。为什么说是老艺术家，因为他手法娴熟，在制作过程中丝毫没有犹豫，更不会因为担心破坏了尸体的原生美感而畏手畏脚。 Kevin见到玻璃房里的人，突然开始他的表演。在老艺术家面前，他的演出丝毫不逊色，甚至让他们感到自己的表演方式早已过时且失去时代色彩。 Kevin先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对标本艺术的热爱。其实他压根对标本艺术毫无研究，只是昨晚临时抱佛脚，从杨乔那学了些专业用语，和基本常识。 不过他这番言论，属实让一些门外汉另眼相看。 “人类窥探自然，未必要深入自然，也可以来源于自然界的灵魂妙手。” 虽然杨乔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Kevin的吹嘘，确实有效。蹩脚矫情的话术，从Kevin的嘴里脱口而出，一点也不生硬，反而像是个歌剧演员站在歌剧院里吟唱，生动地让人共情。 玻璃房外，讲解员深情看着Kevin，胸口憋着气，在这一刻鼓起了难以诉说的情感。也许，她从未见过如此深情的骗子吧。 杨乔仔细看了玻璃房里的标本师。 今天，林友忠并没有出现，此刻，他正在为父亲守灵。 玻璃房内，几名技师毫无反应，Kevin的演出对他们来说，像是一场独角戏，且毫无美感。 杨乔拉扯着Kevin的熊猫耳朵，示意他停下。 Kevin收到杨乔给出的信息，立马停止表演。他试图说服讲解员让他们进入玻璃房内参观，讲解员哪里敢轻易答应，这可是标本馆的硬性规定，谁也开不了这先例。Kevin见其为难，也就不再继续纠缠，难为人家一小姑娘，害人家丢了工作可不好。 几人站在玻璃房前，再次摆起了经典剪刀手动作。唯有两个孩子张着大嘴，扮鬼脸，四肢伸展，自在轻松的镜头感，确实让大人们自愧不如。 两人跟着小队伍继续参观，到二楼DIY了一对蝴蝶标本。杨乔的精湛手艺，让教学的老师都惊叹不已，不由心生佩服，止不住对杨乔产生好奇。 教学老师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老师，戴着黑框眼镜，黑色低马尾，穿着和讲解员同款工作服，绿色Polo上衣，黑色西裤。相比讲解员的俏皮，这名老师倒显得更加清秀淡雅许多。这一来一回聊了几句，倒是和杨乔同一专业，只是不是同一所院校，看来方宁成为美术老师，倒不是什么最低标准的选择。 Kevin眼见杨乔马上又要收获一名陌生崇拜者，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说什么杨乔擅长画人像，只要一眼就能画出对方的模样，甚至连脸都不要看到，看个模糊的视频，或者一双眼睛，就能猜出对方的长相，而且八九不离十。 “你看过那些刑侦片没有，刑侦队的画家，就是靠这个技能在刑侦队里建功立业的。” Kevin的语言表诉还真是一点也没提高，说出的话，从来不着边际，虽然他经常词不达意，但却经常将自己比作是散文作者，形散而神不散。 两个孩子父母听Kevin夸夸其谈，摇着头，恨不得将孩子马上带离现场。 没想到Kevin越说越起劲，竟然直接让杨乔来个现场表演。 杨乔还在收拾蝴蝶标本，被Kevin推了一下肩膀，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盯着Kevin，这般赶鸭子上架的事，居然不提前打个招呼。 Kevin信誓旦旦，让杨乔现场表演，还原标本制作车间的现场，画出几个标本师的工作状态。杨乔可没这本事，单凭记忆画出整个标本车间的画面，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这好端端的，又要画画，众人都流露出期待的眼神，只有杨乔一人无奈。 两个孩子更是起劲，听到这个叔叔要画画，忍不住起哄说自己想看。 教学老师二话不说从工具间搬出画板、纸笔，说是时间还挺充裕的，今天蝴蝶标本制作的也简单，下一批游客预约的时间还早，画个画不影响工作。 杨乔眼见推辞不了，也不想耗太多时间在这，便应了大家的要求画一张。 画板前，杨乔的速写能力无可比拟，但是他的记忆能力，却不能同他的速写能力一样不同凡响。寥寥几笔，便绘制出方才标本车间内的场景框架，绘画的人，靠双眼观察，靠脑袋记忆场景特征、人物特点，靠手指挥笔将自己脑海里的场面变成人人都可见的纸画。 事实上，杨乔并不是一个能够凭着记忆画出完整画面的人。这一张画，全靠预存在Kevin手机里预先拍的照片，一路硬塞给杨乔看了一路，这才清晰还原了玻璃房内标本师的工作现场。 杨乔的速写，笔法精准，线条流畅，十几年的速写经验，居然用在这种地方。虽然得到在场观众的赞叹，但事后，他的内心却满是焦虑与难堪。 Kevin对此并非无知，出此下策，也只能难为他了。否则那个躲在暗处开枪的人，又该如何找到。 杨乔感慨，Kevin的表演天赋灵活自然，如果他是一个生长在戏剧家庭，肯定会是一个好演员。他认识Kevin至今，见过对方多幅面孔，仿若是不同性格，不同人生经历的人，在与自己交识结友。有时，他感觉这似乎也是一场不错的经历，至少，自己不用花费太多经历去缔结更多朋友，却能体验到有各种不同性情的朋友。 杨乔从学习人物肖像开始，画过千姿百态的人像，而唯独在给Kevin画人像时，杨乔犹豫了。六年前，杨乔手中的画笔，在全裸的Kevin面前，失了仪态。 那是一副精致的身体，完美得像是大卫雕像，但杨乔却不知道要给他穿上怎样的衣服，画上怎样的神态，才是真正的Kevin。 杨乔眼前的模特（Kevin）从骨子里遗传了祖辈的精明，精明到酒店里消耗的每一支一次性洗漱套装都能够算地清清楚楚。虽然他偶尔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作为他酒店的采购，仍旧在背地里骂他“守财奴”。 精明，只是他的一部分，当他举着浆，为自己是一名优秀的皮划艇运动员而兴高采烈的时候，任谁也没有他阳光自信。那时候，他像是披着冠军旗帜的爱斯基摩犬。 他的人生，就像是画满七色彩虹的速写稿，随时随地变换出新的身份。 在最初认识他的时刻，他是一个披着金黄色长发，穿着黑色皮衣，骑着改装摩托车的毛头小子。虽然他比杨乔还要年长6岁，可是他身上那份浑然天成的桀骜不驯，看上去就像即将被杨乔驯服的哈士奇，无知无畏。 在绑架他的绑匪面前，他像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就像他崇拜的小舅舅一般，化身关大爷。在对手的威逼之下，酷刑之中，他仿若刮骨疗伤般，保持着坚强的毅力。 一个人并非穿上什么样的衣服，就能决定他是怎样的人。但有些人，他就像是一个演员，将自己置身于不同的场景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并乐在其中。 在他面对左西林的时候，明明30多岁的他，却又像是一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自然表达情感的十八岁少年。在这段光阴里，他试图用某种特别的方式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感，时刻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事实上，在杨乔眼里，他是一只绚烂的狐狸，多变狡猾，常常让人觉得不可相信。然而他不过是一只弱小的狐狸，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剥了皮毛，悬挂在脖梁之上。他的多变狡诈，不过是为了恐吓敌人，给自己徒增无用的性格色彩。然而，真正能够保护自己的，是他奔驰的利爪，和咬合力十足的牙齿。 标本馆的戏剧性玩耍结束，他们走出标本馆，肖晓云仍然挺着身板在站门外。当他见到杨乔和Kevin从馆内出来，立马迎了上去，紧贴着杨乔，将其护送上车。 四口之家的孩子跟在他们后头，交头接耳，紧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