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放弃

正月十五，元宵节。 大团圆的日子，洪星罗却如同犯人一般受困。 漆黑的地下室，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只有浓浓黑暗与无尽恐怖。 被困五天，身心饱受折磨，一天到晚吃不饱、睡不好，随时随地还有遭受虐待的危机。 失去自由之下，无处可逃，洪星罗精神压力巨大，都快要崩断他的神经。 虚弱的灵魂漂浮在身体之外，想要离去，却被身体死死拽住，灵与肉剧烈撕扯，痛苦不堪却难以逃避！ 五天时间，洪星罗对这伙人有所了解。 他们应该是一群贩卖人口的邪恶团伙。 由于洪星罗表现得乖巧懂事，不哭不闹，人贩子们对他放松了警惕。 前天他被中年女人叫到灰房子二楼，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个大一点的孩子。 房间墙体加厚，有两层窗户，隔音效果很好。 推开门的刹那，洪星罗看到五个婴幼儿，三个尚在襁褓中，一个刚会蹒跚而行，最大的一个幼儿也不足三岁！ 洪星罗心中早有猜测，看到五个婴幼儿之时，再无任何怀疑。 他们就是一群人贩子！ 洪星罗四人的工作是照顾婴儿，稍有不如意，便会遭到中年女人的一巴掌。 在这间“育婴房”，洪星罗又看到了另外两个陌生的面孔。 听他们肆无忌惮的交谈，有买家买下了一个男婴，二人是来“提货”，给买家送去。 人口如大白菜，明码标价，荒诞无稽的一幕幕，重击在洪星罗心头。 人间的黑暗，向他裂开一条缝，三观震碎！ 道听途说与亲身经历，永远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与亲眼目睹人口买卖相比，掏羊圈、搬牧草、跪着抹地板、倒屎尿、洗厕所……这些脏活累活又算得了什么？ 吃残羹剩饭，咽带泥红薯，饿着肚子睡觉，在随时可能被卖掉的现实面前，不值一提。 洪星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卖掉？被卖到哪里去？ 买自己的人会是好人还是坏人？ 自己这么大了，真的会有人买吗？ 有的话，怕也不是正常人！ 如果一直没人买，是不是要被一直困在地下室？ 洪星罗脑海中有无数个问题，辗转难眠，但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突然一个小身体蠕动过来，紧紧贴住洪星罗左侧。 一只小手伸进被窝，拉扯洪星罗的手臂，模样颇为依赖。 洪星罗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几天在没有人看管的地方，他总是帮着其他孩子。 说两句勉励安慰的话，摔倒了扶一把，从别人桶里分担一点重量……无非都是些小恩小惠。 他这么做的目的在于收买人心，提高自己的威望，以期能在逃跑的过程中，发挥一点作用。 效果是很明显的，他在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人又好，大家都愿意贴近他。 左边女孩儿刚紧紧抱住洪星罗的左手，右边男孩儿就好似察觉一般，立马紧紧抱住洪星罗的右臂。 身处贼窝，朝不保夕，两个孩子无依无靠，洪星罗的丁点温暖，在他们眼中就成了皓月之辉。 他们把洪星罗当做他们的唯一依靠，地下室中的唯一救赎，黑暗中的唯一光点。 他们却不明白，洪星罗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尘世间的万千尘埃，已经侵染了洪星罗的灵魂。 心比天高，先知之才，终不能改变命途事遂人愿。 他不是守护神，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左侧的被子，慢慢被另一床被子所覆盖，软绵绵地小身体一点一滴地挤了过来。 女孩子的心，到底如琥珀般温润细腻，于温暖而言，不肯若即若离，定要竭尽所取。 春兰易凋，昙花易逝。 让他们搂着吧，于苦难中施加“爱”，洪星罗初次对圣人先贤之道，有了一丝切身体会。 只不过，这种体会他并不想要。 “安稳”的日子，刚过两日，又发生了一件令洪星罗胆寒的事。 这日中午，所有孩子被叫到浴室。 洪星罗已经知道，这是有“新伙伴”加入的必走流程。 同样的三个大盆，同样的池子，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十四个孩子，他们已经卖出去两个。 还有一点不同，今天在池子里受折磨的人，也将不是洪星罗，而是那个“新伙伴”。 盆子里的水，一点点装满，可是那个“新伙伴”迟迟不见出现。 驼子和中年女人来回踱步，不停的向山腰张望。 中年女人手里的火钳夹得“叮叮”作响，尖锐的声音，让人感觉生理不适。 见大盆里的水已经装满好一阵，白房子那边还不见来人，中年女人有些沉不住气。 她抬手一火钳打在一个稍微挠了挠痒的孩子腿上，嘴里脏话不停喷吐。 众孩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皆低头不敢动弹。 “我过去看一哈，你看住他们。”驼子打了声招呼，从屋中离去。 顿时，看管之人只剩下中年女人一个。 洪星罗心头狂跳，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和其他孩子建立了初步的联系，大家有一定的熟悉度。 要是此时自己身先士卒，号召大家打倒人贩子，大伙一拥而上，会不会马到功成？ 眼前女人虽彪悍，但只是一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己方有十四个人！ 洪星罗的心已跳到嗓子眼，腿部预先开始紧张起来，浑身血液循环加剧，有一种缺氧的感觉。 他打算出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打倒女人之后，让大家搬东西到墙边，翻墙逃跑。 只要跑到山里，洪星罗相信，自己能迅速逃得无影无踪。 正当他要行动时，余光瞥见旁边男孩儿的脸。 怯懦、麻木、呆滞、恐惧、愚昧、卑微…… 自己居然妄想和一群小绵羊合作！ 群体无意识的盲从，使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 哪怕是面对再悲哀一万倍的处境，他们也会受着、忍着。 压迫、剥削和奴役，天生就是为他们量身准备的套餐。 他们永远不敢对强权进行反抗！ 中年女人就算是再老上二十岁，他们也没有勇气向她挥出屠刀。 中年女人就代表着强权，她手里的火钳，就是不可战胜的神器。 洪星罗一颗心安静了下来，逃跑计划还得靠自己。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静待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