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九龙律令

律令。 最初指的是国家的律度法令，法则规律。 而在道门体系之内，便也可将上述的国家，替换为天地。 国家的律令是由理政的人制定的，而天地的律令则是自然天成的。 掌管国家律令的人，可以依此判罚民众。 掌管天地律令的人，可以驭使天地之力。 换言之，律令，就是道法。 之所以换一个称呼，是因为律令更具强制性，速度更快，反应更敏。 稍显夸张地说，律令之道，可以如道法一般流程完整、前置颇多，也可以如同命令一样快速迅捷地完成施法。 譬如。 “火。” 一个字出口，洪尘手中缓缓升起火焰。 火焰对自己无伤，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假的一样。 但洪尘从地上拔起一根干草，靠近火焰后，腾地一下便将其点燃。 “小师弟，这又是什么法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路过的菁菁看着他着火的手掌停下脚步。 洪尘看了她一眼，道：“你没听到吗？” 菁菁一愣：“听到什么？” 洪尘握拳，收起手掌，重新摊开后，轻声道：“水。” 毫无疑问，他掌中迅速凝出水来。 这些水并没有在重力作用下直接流到地上，而是凝成一颗透明的水珠，体积慢慢膨胀开来，始终乖乖的任他掌控。 菁菁见状，惊得合不拢嘴。 可洪尘却皱起眉头。 “小师弟，你……你都把道法练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程度了，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菁菁十分不解。 洪尘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首先，太慢了，其次，你知道我刚才想的是什么吗？” “你想什么了？” “我想的是直接从手上流出一条小溪，但是……”洪尘松手，水球落在地上，迅速被土地吸收，“你看，这点水，够干嘛的？” “呃……” 菁菁也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她说：“可是修行不都是要循序渐进的吗？虽然你现在只能弄出一颗水球，但是以后未必就不能直接创造一条小溪。小师弟你这么聪明，师父说你能连龙都能召唤出来，一条小溪又算得了什么呢，对吧？” 闻言，洪尘眉头上扬：“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好像还真的突然就有灵感了。” 站起身来，洪尘走到院子中央，顺手往抻着脖子朝自己跑来的大鹅脑袋上糊了一巴掌。 “再敢来叼我，我就让师姐把你炖了。” 菁菁笑道：“小师弟，那是专门留着下蛋的大鹅啊！” “没事，我不爱吃鹅蛋。” 藏在门后不敢说话只能偷看的家乐：可是我爱啊！ 洪尘打开双臂，面向天空。 “黑水神龙，坐镇神庭！” 浅浅的龙吟自体内传开，低沉威严的声音令旁观的菁菁和家乐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正午阳光直射的小院里也似乎多了几分潮湿之意。 隔壁，听到声音的一休大师又出来看热闹了。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洪尘顿了顿，道：“雨！” 霎时，天空毫无动静，而他的手中却忽地快速聚起水球，速度比刚才至少要快上三五倍。不一会儿，过多的水流虽然仍旧聚集在一起，但液态的水却也在体积过分膨胀之后变得歪歪扭扭。 “哇，小师弟你真厉害，我才刚刚说完，你就做到了！”菁菁很震惊，也为洪尘感到欣喜。 可洪尘却依旧愁眉不展。 “师姐，我刚刚说的是雨！” “啊这……” 这时，看戏的一休大师走了出来，笑道：“呵呵，阿尘，你怎么会想到用一個字来求雨呢？” 洪尘回头，“大师，我是觉着连水都能凭空而聚，那雨为什么不行？哪怕是只在我头上下雨呢？” 一休大师缓缓摇头：“傻孩子，水是水，雨是雨，你以为它们是一样的，可是如果论及法术范围的话，它们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啊。” 此言一出，洪尘顿时恍然。 他的想法很简单，大概是因为接受过完整的小学到大学的教育，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雨也是水。 然而，在一个有神仙的世界，雨就绝不只是水而已。 它是生机，是毁灭，是奖励也是惩罚，归根结底，更是一种权柄。 是否下雨，看得不是云有多重，水汽有多少。 神仙说有，那就是有，神仙说没有，那就算是乌云压顶，也一滴都别想下。 要想绕开这个规则，就必须利用道法。 而且这道法还得在不是天庭严令禁止的地方才能施行。 “阿尘，道门求雨咒你应该知道？” “知道。” “那你不妨试试？” “可是，我要做的不是求雨啊。”洪尘不解。 一休大师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贫僧知道你不是为了求雨，但是如果你想让这天下雨，至少应该先看看这雨是怎么生成的吧？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不如贫僧来试试求雨，你好好看看？” “会不会太麻烦大师了？” 一休大师摆摆手：“不麻烦的。”说罢，他直接席地而坐，双手合十，笑容收敛之后，整个人突然多了一种宝相庄严的气息。 当即，一连串咒语从他口中传出，梵音扩散，也叫人心神安宁。 洪尘好歹在少林寺混过，对一休大师的咒语自然不会毫无所知。 佛门求雨，用的多是观世音菩萨甘露咒。 而伴着咒语的传扬，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便黯淡下来。 没有突兀而来的乌云，也没有洪亮的电闪雷鸣。 啪嗒！ 一滴雨水突然打在洪尘的脸颊上。 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水纷纷降落，不多时，一阵太阳雨在院子头上下得十分酣畅。 菁菁和家乐这两个没有法力的人，自是看得惊奇不已，甚至大呼小叫。 而洪尘看到的，可能有一点儿不一样。 那隐藏在眉心处的神目不知何时已经自然打开，瞳中映照出来的不是太阳雨，而是这一阵雨背后所代表的天地规则或是自然之道。 凡间道法咒语的生效，和神仙并不总是存在着直接的关联，因为神仙没有那么闲。施法之人所诵念的神名，一类是真的要神仙反馈借力，典型的好比请神术，但就算是请神也不是每次都能惊动对应的神。 其二，也是绝大多数时候，其实只是为了对执掌此道权柄的神仙表示尊敬，虽然人家不一定会看你，但你最好是在人家看你的时候有过表示。 洪尘这一看，便从白天看到黑夜，又从月升看到日落。 翌日，晴。 “你说，小师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饭桌上，家乐一边吸溜着白粥，一边好奇地看着屋外。 一夜过去，洪尘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院子里，不光脚步没有挪动半分，甚至就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为了避免打扰到洪尘的领悟，菁菁和家乐还依照一休大师的吩咐把之前散养的鸡鸭鹅和两头猪都统统关了起来。 菁菁手拄下巴，咬着筷子，眉目之间略带忧愁：“我也不知道啊，我师父说，这种状态是可遇不可求，三两天不算快，十天半个月也不算慢的。” 家乐大惊：“啊？那小师弟就一直这么站着不动，也不喝水不吃饭，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菁菁也困惑地摇头：“我师父说没问题，但是我想的和你一样，不喝水不吃饭，哪儿有人能承受得住啊？况且小师弟还连眼都不眨。” “唔……”家乐想了想，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有法力的缘故，所以就算不吃饭不喝水也没问题。毕竟以前听过的神话故事都是这样说的嘛，那些高人神仙都是餐风饮露的。” “这么说，似乎真有可能。”菁菁认可地轻轻点头。 家乐拿起一颗鸡蛋，边剥边说：“要是小师弟真的站上十天半个月，那我估计我师伯该着急了。” “嗯？为什么？” 家乐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啊，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了，六月二十八，怎么了？” “那你说，六月有几天。” 菁菁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我当然知道六月有二十九天呀！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要不然莪还不听了呢！”她屁股往旁边一扭，端着碗别过头去。 家乐见状终于不再卖关子，讨好地道：“好好好，那我就直说了，你可千万别害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你师父每次带那么多僵尸进进出出，你有见过我害怕的样子吗？” 家乐不相信，直言道：“后天就是七月了，七月是鬼月你知道吧？” “嗯。” 家乐眨了眨眼：“鬼月啊，鬼门关大开，到时候肯定有很多鬼四处乱窜，你不怕吗？” 菁菁没有回答，而是白了他一眼，“无聊！” 家乐自找没趣，表情也跟着沮丧起来，随后一股脑地说道：“小师弟之前跟我说过，等到六月二十九的时候，他就要带我们一起回任家镇。” 菁菁顿时来了兴趣，喜色上涌：“真的吗？” “是啊！小师弟说，到时候师伯那里需要有人手帮忙，而且他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所以我说，要是明天回不去，师伯肯定会着急的。” “啊，那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啊，而且算算日子，我师父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家乐挠了挠头，十分苦恼。 “呀！！” 忽然，菁菁发出一声惊呼。 家乐吓得差点捏碎手里的鸡蛋，“怎么了，菁菁？” 菁菁伸手指向院子里：“刚才小师弟动了一下！” 家乐连忙转头去看。 几秒后，他眯起眼睛，疑惑道：“我没看到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是啊，刚刚我真的看到小师弟的手臂动了一下，诶诶诶，你快看，又动了！” “这下我也看到了！” 家乐倏地起身，急忙跑着就要上前。 然而他才刚到门口，突然一阵无形的波动陡然荡开，强烈的冲击霎时间将家乐撞得腾空而起，直挺挺地从餐桌上方飞过，跌在堂屋后方。 菁菁愣了一下，赶紧去扶。 “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家乐捂着屁股，涨红了脸也要强撑着面子地摆了摆手：“没！我没事！”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突然炸响，惊得家乐和菁菁都忍不住抖了抖。 院外，也跟着响起洪尘的声音。 “九龙律令，黑龙听命！” 话音刚落，一条黑龙蓦地从他体内升起，盘在头顶。 家乐和菁菁见状，不由分说地快速跑到门口，各自睁大眼睛看着栩栩如生的黑龙，完全舍不得眨眼。 “雨！” 黑龙腾空而起，乌云随身而聚。 不多时，厚厚的乌云便将黑龙身躯完全遮蔽起来。 随着一声闷响，雨点唰唰地倾泻而下。 隔壁屋子的窗口，一休大师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啊！” 家乐和菁菁也冲出房间，淋着大雨恣意放纵，口中不断赞叹。 家乐：“小师弟，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士！” 菁菁：“小师弟，你一定会成为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洪尘抹了把脸，笑容虽然有些牵强，但起码还不是那么难看。 心思细腻的菁菁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解地道：“小师弟，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洪尘轻声叹息，张着嘴接了不少雨水漱了漱口，才道：“差强人意吧。” 家乐：“啊，小师弟你这都不满意吗？” “笨蛋！差强人意的意思是勉强让人觉得满意！”菁菁横了他一眼。 家乐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那不还是不够满意吗？” 菁菁皱眉，看了看天，道：“是因为昨天的雨没有乌云，但是今天还是有乌云吗？” 洪尘点了点头，旋即笑道：“没事，虽然我感觉还很一般，但最起码已经开了个好头不是吗？” 听到他这么说，菁菁和家乐也都松了口气。 菁菁安慰道：“小师弟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凡事欲速则不达嘛，你看你昨天还在苦恼的事情，今天就已经完成了，比起别人来说，你已经非常快啦！” “是啊，是啊！”家乐也跟着道，“你看我和菁菁到现在还没有一丝法力呢，我们都不着急，你已经这么厉害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说你自己就是了，干嘛带上我！告诉你，我昨天晚上修炼的时候已经有感觉了，要是等我有了法力的时候你还是老样子，我看你还怎么每天偷懒！” 洪尘：“噢？家乐师兄偷懒了？” 家乐大惊失色：“没有！没有！我这就去跑山！”他直接冲了出去。 洪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抢下他手里剥好的鸡蛋，塞进嘴里一口干掉。 “行了，今天不用跑了，都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启程回任家镇！” 菁菁：“我也去吗？那我师父……” “你当然要去。至于一休大师那里，你自己回去收拾东西吧，他会跟你说明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