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十幕 贵人

跟随萨默尔先生走进卧房，与屋子里的那位太太打过招呼，短暂寒暄过之后，拉里被萨默尔先生拉到了沙发区域。 见到丈夫似乎要与这位显得有些过度紧张的年轻人交谈些什么，斯塔琳太太随意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楼的会客厅。 拉里时不时地向着门口的衣帽架望去，他将那把短刀藏在了自己外套内侧的暗袋里。 萨默尔先生看着他有些飘忽的眼神，再次安慰道： “不必太过在意，拉里先生，这种情况也许三五年就会出现一次，不是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事情。” 见年轻的小伙子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主动攀谈的痕迹，客厅之内一下安静下来，充斥着沉默的尴尬。 轻笑一声，萨默尔先生摇了摇头，他端起面前的镀金瓷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我想，你今天早晨在林场，应该没有同约尔经理谈成项目吧。” 拉里神色一怔，身子不自觉地绷直，他不明白这位萨默尔先生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看到拉里神情的不自然变化，萨默尔轻轻用瓷杯的盖子轻轻吹散着聚积于茶杯之上的水汽： “我想，约尔先生应该会将我搬出来，将我背后的考伊姆公司搬出来，暗示考伊姆公司与你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 嗯，物料订单上的竞争关系。” 拉里挠了挠脑袋，萨默尔先生所说的都是事实，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说这些： “也许，我们之间不应该谈论这些......” 似乎对拉里的反应早有预料，萨默尔先生忽然坐直起身体，微微向前躬身：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竞争，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哄骗你？” 看到拉里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茫然与怀疑，萨默尔先生轻笑一声，将身子重新仰靠向身后松软的沙发： “让我猜猜，这次你们老板给你的任务可以说十分沉重，甚至对你有着某种许诺。 我是说，职位，或是钱财上的许诺，这让你的神情表现得有些紧张，我在刚见到你时就发现了这种异常。 这样的紧张里，你应该没有注意到约尔先生摆在他办公桌最上方的那份报纸，没有注意到上面最醒目的那一版。” 拉里越听越是感到惊惧，萨默尔先生对自己的猜测几乎与实际完全吻合，这让他开始努力回忆起当时在林场小屋之内的画面。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自己在座位上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时，约尔先生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是的，我想起来了，约尔先生在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动作上有着明显不正常的慌乱。 他，他将排在最上面的那份报纸归置到了报纸堆的最底部，我当时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听完拉里的话，萨默尔先生唤来了女仆，吩咐她为面前的拉里先生找来今日份的《贝克兰德邮报》。 让拉里感受到漫长难耐的等待中，他数次想要端起茶杯喝上几口，内心的焦躁却让他始终没有这样做。 很快，他看到了那位女仆将报纸递送在自己身前，他一通翻找，终于被报纸上极不显眼位置的一处新闻吸引： 鲁恩王国新林业法制定提案进入议程，各林场伐木指标将从即日起受到严格限制。 拉里很快联想到约尔先生的承诺，将重点放在“未来”上的承诺，想到他在之后自己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多次提出要签订相当长年限的合作合同，有数额可观定金存在的合同。 可当时的自己正处于失去希望的麻木之中，对于这些自己根本无法做主的事情无法放在心上。 他感到事情突然明朗起来，但很快又抓到了萨默尔先生言语中的漏洞： “可是，萨默尔先生，即使他可能假借您和您背后的考伊姆公司巨额订单的名义，掩盖了事情的真相，可我们仍然在已有的木料订单上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竞争关系，而不是像您所说的......” 突然，他一下怔住，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见到这位手杖商店的年轻人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萨默尔先生再次向前躬身，并将自己的身子朝着拉里的方向挪出了一点： “是的，考伊姆公司的主营业务的确是无烟木炭。 很多人一想到木炭，就会下意识认为它需要用到大量的木材。 确实是这样，但我们需要的，并不是完整的原木，而是你们用到的木材的边角料，也就是那些木屑以及碎枝。 这样的情况下，考伊姆公司完全没有必要购买整根的原木，这非常不经济，也违背了考伊姆公司的经营理念。 我们完全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从各个工厂和林场拿到大量的木屑，这就完全足够考伊姆公司的正常运转。 这不是什么秘密，你甚至能在报纸上看到这一点，怎样将这样廉价的原料制成无烟木炭，才是考伊姆公司赖以生存的核心机密。” 拉里越听越是惊骇，他用不断举起茶杯品尝茶水的动作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差点因为这样的误会，谋杀了一位善良的绅士！ 清醒过来的他陷入深深地懊悔与疑惑，这不像是他，这深沉到让他看不见深渊底部的漆黑恶念，怎么会是来自于他拉里？ 萨默尔先生看出了眼前年轻人略有些颤抖的身体，他没有在意这些： “现在，由于我对你的坦诚，这样的误会解除了，虽然它也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不过，我还是十分好奇，按照常理来说，手杖商店应该并不需要多么巨大的木材需求。 除非，你们有了计划之外的增量？” 在萨默尔先生面前充满羞愧的拉里听到对方的疑问，就要将商店经理交代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是因为......” 他的声音被萨默尔先生不断敲击桌面的举动打断了，萨默尔先生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他的眼眸里带上浓重的严肃： “你是否验证过我所说的话，它们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否存在着某种误导？ 我们假定我所说的是真话，你想想看，拉里，我所讲的也都是可以公之于众的消息。 而你刚才打算透露给我的，是什么，拉里先生？ 位置调换一下，你所说的那个消息，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我萨默尔，就要把无烟木炭的制作技术全盘托出了？” 拉里呆愣在原地，他浑身僵硬到无法移动。 萨默尔先生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声音逐渐柔和： “这是我在考伊姆公司的名片，如果你今后对考伊姆公司的职位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深夜，迟迟没能等来解除封锁消息的萨默尔夫妇，将拉里留了下来，住在了一楼的客房。 斯塔林太太侧躺在床上，询问身边穿着睡袍的丈夫：“你在教他，为什么？” 卢克·萨默尔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的神采：“他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我想拉他一把。” 斯塔琳的手搭上丈夫的肩膀：“那你为什么不把最关键的那件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上的准备？” 微微叹了口气，萨默尔轻声道：“那样，就显得我有强行挖人墙角的嫌疑了。 况且，人，总是要靠经历成长的。” 斯塔琳太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手指在萨默尔的脖间滑过： “卢克·萨默尔先生，今晚，能让我也见识一下，那位曾经的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