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安奇罗19

忌妒派对第一阶段10：00：02 “战斗结束，玩家克里斯中伤，获得300朵罂粟花；玩家柠檬重伤，损失500朵罂粟花。现有罂粟花数量800朵。” 柠檬最大的弱点，在于她只是个孩子。 坦白说，她的身体没有过于常人的地方，正也因此，每一次的模仿对她而言，都是非常大的负担。 模仿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不会造成副作用，有些人则会，这些副作用可大可小，模仿谢绿顶多运动过度，模仿李晴炀顶多 头晕，然而，如果是像赫密士、葛蕾丝、io那样的人，状况就不一样了。 赫密士的速度太快，葛蕾丝的力气太大，io更不用说，完全开发出另一个境界。模仿他们对身体的伤害是前所未有的，何况 是短时间内模仿三个人。柠檬的身体还在成长，这样剧烈的模仿完全超乎了身体的负荷范围，要是不注意，随时都可能会丧 命。 比如说现在。 不能怪她硬是模仿对身体有害的人，面对克里斯那样的强敌，柠檬别无选择，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柠檬知道，高宇维已经发现她到达了“那个境界”，她迟早会被高宇维杀死，不是死在忌妒派对，就是死在现实世界。 柠檬注定要死的，不管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和杰森永远在一起。反正都要死，她就不再顾忌什么，想怎么模仿就怎么模仿， 把身体搞坏也无所谓。 高宇维是这世界的王，她是被王认定的坏孩子，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柠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早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撑不住，柠檬没有杀克里斯，反而把杰森托付给他。要是自己死了，杰森还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陪在身 边，所以她叫克里斯去道歉，柠檬死后，杰森会需要他的。 “……。” 在星辰的庇佑下，在海浪的怀抱中，柠檬越来越苍白的身体躺在甲板上。丝毫没有灯光的船，独自一人漂在夜晚的海洋，就像 还在母亲怀中的胎儿，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呼吸。 “……。” 好累。 她真的好累。 活着就是不断痛苦下去。 什么利维坦，什么高宇维，什么神与畜，她都不想管了。 就这样静静躺着，在忌妒派对里死去吧。 活着，没有意义；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 “哒──哒──哒──” 熟悉的脚步声突然从甲板上传来，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船上，像怕把人吵醒般，轻轻地、缓缓地，走到柠檬旁边，单膝跪 下，一根手指放在她的鼻子前，确认着呼吸。 “一不注意，妳果然又乱来了呀。” 星空下，另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安奇罗伸手拨开柠檬脸上的头发，温柔到要把人溶化的眼睛点亮了整个黑 夜。 安奇罗就像夜空中的星星，耀眼地降临在绝望的海盗船上，为深渊点亮一盏光芒。 柠檬从来不是一个人，安奇罗不知为何没有死，他一直待在船上，等胸前的伤好一点后才走出来。眼看柠檬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拿起那条送给柠檬的蓝色项链，安奇罗的系统突然跳出一个3d的投影视窗，上面写着： “是否启动『沙利叶之心』，初始化二十号玩家柠檬？” 他毫不犹豫按下“是”，下一秒，项链突然整颗碎裂开来，变成一颗颗蓝色的光点，乍看犹如一只只蓝色的萤火虫，在与夜空 的星星较量高下。 安奇罗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光点缓缓聚集到柠檬身上，柠檬渐渐被蓝色的光点包围，直到光点全数覆盖她的身子。一道柔和 的光束从空中的月亮照射下来，柠檬的身子刹那亮起刺眼的蓝光，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安奇罗睁开眼睛，与此同时，柠檬身上的蓝色光点全部消失，所有伤口都消失殆尽，原本浑身是血的她，变回了游戏一开始的 干净模样。漂亮的小脸恢复应有的红润，原本因身体不适而皱起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看起来就像不小心睡着的孩子。 安奇罗微微一笑，伸手摇了摇昏睡中的柠檬，说：“起床啰，angel。” “……。” 有着长睫毛的琉璃色眼睛睁了开来，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安奇罗，柠檬吓得从甲板上坐起来，不 可置信地看着他。 “安…安奇罗？” 柠檬心里的惊讶比喜悦还多，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再看了看他胸前染血的衣服，说：“你不是……？” “呃，说来话长，总之我没事哟。” 安奇罗搔了搔头，露出柠檬熟悉的爽朗微笑。 “他没有刺到要害，也幸好我游戏背包里有很多恢复道具，才勉强救回一命，否则真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哈哈。” 除了安奇罗，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发生那些事后还笑得出来。 柠檬松了口气，表面虽看不出，其实她心里非常高兴。 安奇罗，这位与他同年的好朋友并没有死。因为杰森，柠檬放弃替安奇罗报仇，没有杀死克里斯，她原本很对不起安奇罗，如 今他没事，柠檬和克里斯的恩怨也能一笔勾销，当作没事了。 不知不觉间，安奇罗已经被她归类为“重要”的人。虽然不像杰森是柠檬活下去的动力，但她不希望安奇罗消失，希望两人能 互相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继续友好的关系。 安奇罗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对于朋友大难不死，柠檬发自内心地，替安奇罗感到高兴。 “你刚刚……救了我？” 就像睡完一觉，醒来后全身的病痛都消失。柠檬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服，同时也发现自己胸前的蓝色项链不见了。 “还记得我之前送妳的项链吗？那是忌妒派对极为稀有的游戏道具，叫做『沙利叶之心』，只要启动它，就能把指定的对象还 原成初始状态。”安奇罗解释。 “初始状态？” “游戏一开始的身体状态。沙利叶之心说穿了，就是最厉害的回复道具，不论多大的内伤或外伤，只要还原成初始状态，伤口 一定都会痊愈。”安奇罗笑着说：“因为担心妳遇到危险，刚好妳又喜欢项链的颜色，我就直接把沙利叶之心送妳了，没想到 真的会派上用场，哈哈！” “……比起我，你才容易有生命危险。” 竟然被比自己弱小的安奇罗救了。想到这，柠檬的心情非常复杂，有点惭愧，有点感动，又有点内疚，但也多亏如此，她这因 模仿而重伤的身体才能痊愈，否则自己真的要抛下杰森死去了。 笨蛋。柠檬心想。 安奇罗这笨蛋，竟然浪费这么重要的道具救她，明明……明明她就是个迟早都要死的人啊，为什么会愿意把这样的自己救回来 呢？ 虽说如此，柠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自己迟早会死，她也不会忘记安奇罗的救命之恩。 “安奇罗，谢谢你。”她身子微微鞠躬，发自内心向安奇罗道歉：“这次，真的是我欠你了。” “哎哎，不要这么说！我是发自内心想帮妳，才没有什么欠不欠呢！” “不行。” 柠檬抬头，笃定的琉璃色双眼看着安奇罗，说：“你觉得没必要，但对我而言，接收别人的帮助一定要还，何况是生命。安奇 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欸…欸！？” 安奇罗错愕地看着她，有点期待地说：“什么……都可以？” “嗯，什么都可以。”柠檬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一句：“除了谈恋爱。” “那就不是什么都可以啦，哈哈。” 和平常不太一样，如果是之前，安奇罗听到柠檬直接了当地拒绝自己，一定会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哭着说柠檬很过分，然 而，此刻的安奇罗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这让柠檬觉得很……奇怪。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安奇罗，尽管还是那张爽朗的笑脸，柠檬却从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琉璃色眼睛看见非常、非常强烈的情绪。她 原本观察不出那是什么情绪，直到安奇罗的身体泛起红色的光，她便完全明白了。 “……！？” 仿佛被地狱标记般，安奇罗的身体突然泛起诡异的红色纹路。柠檬吓得瞪大双眼，她抬头看向莫名冷静的安奇罗，男孩朝她露 出尴尬的微笑，一副做坏事被发现的模样。 “啊……讨厌，比我想像中还快。” 安奇罗搔了搔他的黑色短发，略带落寞地说：“angel，对不起，我……没办法和妳一起去见blue了。” “……。” 虽然没见过这种状况，但眼尖的柠檬还是发现，安奇罗身上的纹路和那些被系统回收的npc一模一样。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 脑子就是不自觉往讨厌的方向去猜。 死亡。 再过几秒，安奇罗会像那些尸体一样，被系统回收，化散成一团数据。 “……安奇罗，你到底做了什么？” 像在刻意压抑心里的激动，柠檬的眼睛瞪得非常大，狰狞的视线几乎要把安奇罗的身体刺穿。 安奇罗依然笑着，向来恨不得一直盯着柠檬看的他，难得回避了柠檬的视线。 “沙利叶之心的启动条件是另一个人的死亡，除非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否则是无法救人的。”安奇罗终于开口：“简单来说， 就是一命换一命。” 安奇罗眨了眨眼，抬头对上柠檬那双渐渐失焦的眼睛，说：“抱歉，没经過妳的同意就擅自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妳绝对不会 答应的。” “……。” 柠檬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脑中一片空白，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她顿时失去语言，喉咙深处干到要痛起来的地步，内心 根本无法追上这项事实。 安奇罗用自己的命救了她，好不容易没死的安奇罗，为了她，把自己再次推入鬼门关。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有一件 是确定的。 “笨蛋！！安奇罗，你这个大笨蛋！！” 就是她一点都不高兴。 “你这白痴！不是再300朵花就能回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 不管平常的自己是面无表情还是颜面神经失调了，柠檬失去理智地朝安奇罗大吼，两行眼泪刹时从干净的小脸流下来。 “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我…我是全世界最不爱惜生命的人！干嘛不直接让我死一死，还要用自己的命来救我！” 她抓住安奇罗的肩膀，使劲地摇着对方的身子，打算把他从盲目的愚蠢中摇醒。 “你明明比我更值得活下去！干嘛用自己的命来救一个会死的人！为什么！安奇罗！你到底在想什么！” “……。” 安奇罗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柠檬漂亮的小脸都皱在一块儿，她整个人跪了下来，头无力地靠在安奇罗的肩膀 上。 “忌妒派对结束后，我就要……被宇维少爷杀死了。我不值得被爱，因为我……是坏孩子，和你这样活在麦田里的小孩不一样， 坏孩子注定要死的，甚至我…我……呜，呜呜呜……” 觉得好累的人明明是自己，认为活着就是不断痛苦的是自己，觉得不论死活都无法改变现状的人也是自己。 然而，麦田里的人代替她死亡，掉下悬崖的自己却活了下来。 柠檬快疯了，她一辈子都搞不懂安奇罗在想什么，就凭一个爱字，男孩什么都可以抛弃，包括自己的生命。 安奇罗的单纯，让柠檬的心一直被罪恶感侵蚀，如今又要她背负安奇罗的死亡，要她以后怎么活下去？ “……。” 柠檬不停地哭，安奇罗只是伸手抱她，没有再用任何言语去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一切都是那么明了──他牺牲自己，愿意用 死交换柠檬的生命。 安奇罗不觉得自己有错，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认定柠檬是自己的天使，为了让柠檬幸福，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要让女孩 活下去。 “angel，既然做什么都可以，那么……” 一直不说话的安奇罗终于开口。被红色纹路包围的他，不理会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他将柠檬从身上扶起来，额头靠在她的额头 上，说：“答应我，先不要说话，听我讲几句，可以吗？” “……。” 两张相似的脸顿时靠得好近，柠檬错愕地看着他，稍微冷静下来的她眨了眨眼，默默地点头，不再说话了。.. “乖孩子。” 安奇罗伸手摸了摸柠檬的后脑勺，以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地说：“angel，妳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生命 能诞生在这世上，是很不容易的事。” 柠檬静静地听着，一边感受从额头那边传来的，安奇罗的温度。 “祖先没有死在战乱、没有大规模的核子战争、地球没有被破坏殆尽、没有爆发瘟疫、邻近的火山没有喷发。父亲没有去参加 相亲，反而在人群中遇到了母亲，然后娶了她；母亲刚好也喜欢父亲，婚后怀了他的孩子，怀孕时没有被隔壁邻居的狗追咬， 因为隔壁邻居养的不是狗，刚好是温驯的猫……” 安奇罗说着说着，露出静静的微笑。 “我只是举例，听起来或许荒谬，但无可否认，我们的生命，是很多很多巧合拼凑在一起的，活着其实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换个方式说，这些巧合之所以发生，或许是有个人，我们不知道名字的人，偶然或非偶然，牺牲了他们的生命。比方说，祖先 没有死在战乱，因为有一群士兵在前线流血奋斗；地球没有被破坏殆尽，因为有一群人在广场上自焚，逼政府面对环境问题； 没有爆发瘟疫，因为实验室牺牲了好几只白老鼠，才发明出对抗疾病的药物……” 安奇罗的手缓缓捧在柠檬的脸颊两侧。 “angel，妳懂我的意思吗？我们活着，这是多幸运的事！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群默默无闻的人，用血和泪换来的。他们 活在我们的身体里，这一代的人类必须背负上一代人的灵魂。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他们活下去。” 安奇罗身上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深了。 “所以，angel，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面对什么，妳都必须努力活下去，不要轻易让自己的生命结束。我们活下来了， 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唯一的任务，就是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妳的生命是在许多人的期待下诞生的，珍惜它，而不是在面对 困境之前就被打败，因为这是妳生而为人的使命。” “……。” 柠檬的眼泪越来越多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乖乖听完安奇罗最后的话。 安奇罗欣慰一笑，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索性整个人抱住柠檬，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幸福的模样令 人觉得傻气，又非常不舍。 歌颂爱的吟游诗人，最后也将因爱而死，对安奇罗而言，没有什么结束比这更好了。 “谢谢妳，angel。” 他将手放在柠檬的背上，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琉璃色眼睛。 “有妳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真的很好，我好高兴……谢谢妳，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 “嗯……我也是，安奇罗，谢谢你。” 柠檬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她也抱住安奇罗，缓缓闭上眼睛，哭着露出和安奇罗一模一样的微笑。 “对不起，一开始对你太凶了。” 柠檬尽量维持平时说话的口吻。红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安奇罗的脸，她希望安奇罗走得安心，刻意忍住心里的悲伤，希望他能 无牵无挂地离开。 “嘻，没关系，妳现在对我温柔就好。” 安奇罗也维持平时爽朗的微笑。他希望柠檬不要太难过，毕竟他要留给女孩的是希望，不是只有不舍的回忆。 “我从没为一个人的死这么难过，我对你已经够温柔了。” “哈哈，这算是我的荣幸吗？” “我的眼泪很珍贵。” “是是是，既然珍贵，以后就要多笑，不要随便哭了喔。” “嗯。” 下一秒，安奇罗的身体突然亮起红色的光芒，刺眼地划破整个漆黑的夜晚，像极了一颗闪烁的红色流星，在黑色的海洋之中绽 放生命的灿烂。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angel，一定要幸福喔。” 安奇罗的声音在柠檬耳边响起，下一秒，怀抱中的人不见了，被系统回收的安奇罗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柠檬原本抱着安奇罗的 手抓了个空，男孩温暖的身体变成一团团冰冷的空气。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空空的双手，以及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空无一人的汪 洋大海。 “……。” 安奇罗真的死了。 这个同年纪的好朋友，再一次地，离她而去。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里拿着安奇罗送她的帽子和披风，柠檬再也忍不住藏在心中的悲伤，她崩溃地对着夜空中的星星大哭，仿佛在怪它们为什么 要把男孩带离她身边。 “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趴在甲板上，人生第一次不计形象地放声大哭。不管什么忌妒派对、高宇维、神与畜，此时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悲伤的 人，需要靠哭泣发泄她的悲伤，也替她和安奇罗短暂的缘分画下最悲伤的句点。 红色是决心，红色是勇气，红色是爱。 继谢颐后，忌妒派对出现了第二名为他人牺牲性命的勇者── 吟游诗人，安奇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