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挑担

张晓露一家子是将近五点钟到的，久未谋面的姐夫周哥也来了，他们的女儿周芷爰也有个三岁的女儿，叫做严子晗，小名可可。巧巧和子翔都对这个小外甥女很感兴趣，一见面就把小家伙带到儿童乐园里玩海洋球。 五点半的时候，琬怡过来了，见到我们就解释着： “我爸是到他朋友那儿团年，我人都认不得几个，就让他把我送过来。叔晚上还要喝酒，我过来帮他开车。还是这儿安逸，都是熟人。” “琬怡过来，这儿也有你不认识的哈。” 晓龙叫着她，我们跟着一起进入包间，只见她舅舅给她指识着： “这个是你姨爹，还有姐姐周芷爰，姐夫严文永。对了，还有一个小侄女在那边跟子翔巧巧一起耍。周哥，这个是强子的对象，蒋琬怡，就是刚刚蒋二姐的侄女。” “姨爹，姐，严哥，你们好。强子春节值班，不能回来，能见到你们真开心。” 琬怡大方地叫着，我们顺便就挨着坐了进去，周哥回想着讲道： “哦，就是晓蓉的侄女哈，我晓得，那时候只要家里有客人来，晓溦总是到你家里去和你睡，对不？” “就是，周哥还记得哈。你们这么多年都在外地生活，再不回来，恐怕以后连这个亲戚在大街上见了面也认不得了。” 晓蓉显然对周哥也不是很熟悉，客气地回了一句。周芷爰对我也没啥印象，就跟琬怡说道： “蒋妹，我们去看看可可嘛，巧巧妹妹长得好像我小姨。” “行嘛，姐，严哥，走嘛，我还没见过小侄女呐。” 三个年轻人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迅速往外面奔去。晓露姐看着晓蓉就问着： “我也见过琬怡几次了，蒋二妹，你弟弟家看来还是把这个女娃儿教得好。听说他们也是高中同学，是不是那时候就耍朋友？” “哪儿哦？他们高中时学习很紧张的，没时间耍朋友吧。是上了大学的时候才开始联系的，当时晓溦还不干，不晓得她咋个想的，也不和我沟通。他们上大三的时候，晓溦才默许了这件事，可惜她没看到强子跟琬怡有多恩爱。对了，就像当年晓溦跟亮子一样，你晓得的。” 蒋晓蓉如数家珍地讲着，也找到了类比的对象，一下子就让大姐和姐夫都明白了目前强子和蒋琬怡的热恋状况。 周哥点着头，看了看我问着： “亮子，那强子好久结婚呢？该不会翻过年就结婚了吧？要早点通知我们哦。” “结婚还早，准备在年后办一个订婚仪式吧。到时候强子肯定要通知你们的，自家的姨爹的嘛。不过我没管他们的事，年轻人办自己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反而不好插手。” 我刚说完，周哥递过来一支烟，还是点头笑道： “对的，芷爰他们的事我们也没咋管。这年头，当父母的就只管出钱就是了。” “对了，该上菜了嘛。我去厨房看看，周哥，亮哥，蒋二姐，你们坐一会儿。” 晓龙看了看时间，起身就往外走去，晓蓉也叫着我： “亮子，我们去看看那几个娃娃，巧巧今天不晓得要把一身整好脏的。” 果然，三个小孩子搞得灰头土脸，一身都脏兮兮的。晓蓉先把巧巧带去洗了脸，我去车里拿了巧巧的衣服给她换上。晓露姐和杨凤至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去洗干净了，换了衣服。回到包间里，已经上凉菜了。 等大家都回了包间里坐下，做东的张晓龙就给姐夫翁婿、蒋晓蓉和我都斟满了酒，举着酒杯跟大家庆祝着： “祝大家春节快乐！今天能请到我两位姐夫一起吃饭，实在是不容易。蒋二姐能留在这里，也是我的荣幸，谢谢你们！好多年了，终于能够和大姐团年，也是我很久的心愿。大姐周哥、二哥，蒋二姐，这一杯我敬你们，春节快乐！” “谢谢兄弟，春节快乐！” 我们几个都同声回答着，互相恭喜道。 以前一直都住着公房，一家三代六口人始终住着两间房，最多就是五十个平方的破旧民居。女大避父，张晓露姐妹到了十三四岁，都还和父母兄弟住在一间屋子里。连平常换一件内衣，也要等着父亲和弟弟不在家的时候，才能迅速换上。 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早早就相了亲，住到乡下的周哥家里。那时候家里住房条件稍稍改善，在朱紫街的公房多了一间阁楼，姐妹俩有了相对隔离的私密空间。而晓露姐出嫁之后，张晓溦得以独享阁楼。 周哥家是县城挨着山边的农户，家虽穷，可有一个单门独院，让张晓溦十分羡慕。晓露姐夫妇后来有了女儿，家里的开支增大，不得已租了人力三轮车，就在县城里当车夫供养妻女。难怪晓溦当年绝口不提姐姐家的事情，可能也是虚荣心作祟吧。 后来见我和张晓溦一起逐渐发了家致了富，在城里买了自家的院子，周哥决定外出经商赚大钱。这样，大姐一家就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他们甚至就在外地成家立业，把自己的异乡变成了孩子的故乡。连岳父母过世，也只是晓露姐独自回来奔丧。 这次是大姐再三要求，加上张晓龙说三姊妹成家之后，还从来都没有一起团过年，周哥才带着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回来老家。可惜，张晓溦不在，难填心中的遗憾。 琬怡上了几个月的班，比以前懂事多了，起着了串联蒋张两家亲戚感情的作用。虽然是在张家团年，我和蒋晓蓉都没觉得自己是外人，都开开心心的给孩子们发了压岁红包。 而三个小孩子小半天的相处，竟已显得依依不舍。临别的时候，可可叫着孃娃和表叔，居然大哭着不肯离去。许好了愿，说过了年一起到我家里玩之后，才收住哭声。 我们的巧巧玩得疲倦了，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在车里靠着晓蓉睡着了。我把她抱进房间里，她却一直都叫着姑。晓蓉只好打开热水，将就给她洗了脸脚，让她刷了牙，又陪着她入睡。 琬怡停好车，就进了书房里跟强子视频聊天去了。我清理了一下晓蓉的房间和我的主卧，就坐到客厅里喝着茶，看着电视里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远处的鞭炮声，和临近区域燃放的焰火忽而照亮了我们的小院。 要是晓溦还在，她会拉着我，靠近落地窗，望着天空里四处散落的焰火，开开心心地享受这和谐快乐的人间之乐。 感觉过了好久，我又去看了看家里的冰箱和厨房里的橱柜。粮油充足，只是要在家做饭的话，还得去市场或是超市里采买。 “亮子，明天要先去给娃娃买一身新衣服才行。我看了，以前的衣服都又短又小的，这几年正是娃娃长个子的时候，买衣服都买不赢。” 蒋晓蓉一出来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讲着。自从上两次我有意冷落她之后，她现在又晓得跟我保持适当的距离了。 现在有些可怜这个女人，如果明天在东哥那儿团完年，按理说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去游子桥住一晚上，等着在老院子里团年。可我真要把她带回去的话，老妈就真的会确定她以后就是亮子的女人了。 但是，我能再次让她单独留在这儿一个人过年吗？ 即使我可以硬着心肠不理会她，她弟弟却心疼着自家的二姐。显然，蒋琬怡就是在她父母的授意之下，今天才匆匆赶回农家乐来的。 我心里想着另外的事，口中却回答着她： “明天上午就去逛街吧，你们姑侄三个都买新衣服过年。” “那我就先谢谢你啦，亮子，我好多年都没买过过年新衣服了。” 蒋晓蓉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直接就朝着我扑过来。我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马上停下来。她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又坐了下去，喃喃地说道： “对不起，亮子，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必介怀，晓蓉。所谓发乎情而止于礼也，我理解你的感受。以后我们俩尽量避免单独相处的机会吧，一旦发生那些事儿，我们不管是对晓溦，还是对强子琬怡，都不好交待。” 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理智异乎寻常，好像不是真正的我自己一样。可是，真正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我在那些我从未遭遇意外的世界里还活着，我的强子和巧巧还是会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可是我数度死去，孩子们该是何等的悲伤呢？ “那我先去睡觉了，强子，我晓得分寸的。晚安咯。” 蒋晓蓉显得有些无奈和落寞，可我又能怎么样呢？ 腊月二十八早上，我起床出来的时候，晓蓉已经给我泡好茶，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给我们做着早餐。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我喝了两口茶，就穿着运动外套去园区里跑步。 以前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总是晓溦在家里准备早餐，我一个人出来散步。我喜欢在这山脚下的台地上小跑，一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面看着路灯下的花草树木，见识着从黑夜到黎明转换着的清晨，就像是从一个黑暗旧世界里，跑进了一个光明的崭新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