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坠烟海

金钵扣来，姜长青却无力抵挡。 一帧帧画面于脑海中闪过，那灵山村的尸山血海，无心无肺的尸身，更是尤为冲击心灵。 此刻姜长青便似一尊魔头，站在尸山之上，虽居高睥睨世间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邪恶可憎。 尸山血海中，方才斩杀的麻匪们，此刻伸出手缠上姜长青的身体，渐渐地密密麻麻的手臂缠满了他的身躯，想要将他蚕食鲸吞。 这压迫感愈发强烈，让其有些喘不上一口气，胸前只觉着气闷无比，随时都可能闭过气去。 金钵已完全将姜长青扣住，而姜长青的眼眸已逐渐通红。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何能抵御住这魔上心尖时的厉害。 来自黑暗深处的大手无形间牢牢操控住姜长青，令他挣扎不得。脚下血海中，有漩涡凝现，那些从血海中伸出的手欲要拖着他下那漩涡。姜长青猛咬舌尖，他明白，一旦真的被拖下去，那便真的是不再永劫无间，不堕轮回之中。 嘴里突然品到腥味，那是咬破的舌尖在淌着血。 心灵得到一丝清明，姜长青猛地撞向金钵，以他肉身强度，虽不能撞破金钵，却也将金钵撞的嗡鸣。 此刻姜长青感受不到一丝痛楚，哪怕他清楚方才一撞胳膊处关节碎裂，但就是感觉不到一丝痛感。 终于，金钵内一片平静。 那道人不由心生疑虑，不能就这么容易便将那小子镇压了吧？ 这平静没有持续多久。 只听一声轰鸣，那金钵竟然生出道道裂纹，一道暴戾的气息顺着裂纹弥漫出来。 轰！ 又是听得一声轰鸣，那金钵终是不堪重负的碎裂，金钵碎片迸溅，划过道人的脸，留下一丝浅浅的伤痕。 那道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明感觉那小子的气息不过二境初期，如何能够打破自己的法器！ 看着满地金钵残片，道人终于是回过神来，眼前却出现一道虚影，虚影凝实，姜长青的手已捏在他的喉头。 脖颈间猛的传来大力，让道人下意识的反抗。但看着那双血红如宝石通透的眸子，再感受姜长青身上散发着邪气滔天的气息，道人明白自己铸成了大错，造就了一尊魔头。 喀嚓。 一声很清脆的声响后，那道人的身体被姜长青很随意的丢弃在一边，只是其脖颈已是歪斜状。姜长青下一刻便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朝着聚义大厅外走去。 离离蔓草，随风而动。 伴随着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芷曦察觉不对，感受那道疾速而来的气息，竟有些熟悉。 这很难不让林芷曦觉的那气息是姜长青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姜长青眼中是红色的世界，此刻他只想杀戮，渴望嗜血。 “终究还是赌错了……” 林芷曦从未做过赌徒，只是这第一次下赌便输的彻底。 原本以为红袍道人用邪法祭炼长生道种，虽说是歪门邪道，但她觉得姜长青不会被影响，也觉得长生道种不会因此沾染邪恶。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应该给姜长青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正在她恍惚之际，那气息主人已露出面目。果然，林芷曦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速速离去。” 林芷曦顾不得回头，这话是对那些“肉票”们说的。匪窝覆灭，他们大仇得报，也该离去。 只是此刻极度渴望嗜血的姜长青哪里会放任他们离去。他手中提着剑几步便飞跃而来，一剑横斩，便要取了一人性命。 “叮。” 林芷曦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阻拦下姜长青后，随即朝着远处遁走。姜长青神智早就不清，被人拦下，顿时暴动狂怒，追着林芷曦便消失在夜幕中。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一群“肉票”惊魂未定，急忙四散奔逃，寻路逃窜。 林芷曦一路带着姜长青往深山之中钻去，只是希望将姜长青引入荒芜之所，以免殃及无辜。 只是还没有遁走多远，姜长青便已追赶上她，此时的姜长青不知为何，实力暴涨了一截。 那躲在他意识海中的黄泉魔君若是有躯壳，此刻只怕已是满头汗渍。 长生道种乃道祖所留，其蕴有道祖精纯的浩然之气。这本是极好的，但所谓物极必反，越是白纸，反倒越是容易被墨液染黑。 此刻长生道种已失去绿意盎然的生机，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嗜血的邪气。 “怎么会这样？”黄泉魔君十分难以理解，他见识广，识人多。姜长青的心性还算可以，不至于会如此。 随着黄泉魔君仔细观察那长生道种，这才发现道种中竟有一股正活跃着的邪性。 黄泉魔君于意识海大怒：“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在长生道种中留下这邪性，害煞老子！” 黄泉魔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根源是当初一名魔修用邪法祭炼长生道种，从而引下这之后种种。 “因我犯下的错，便要由我终结。”看着拦在身前的姜长青，林芷曦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可再优柔寡断。 林芷曦还未有动作，姜长青却比她更快。飞剑早已不知丢弃在何处，只是单手擒在林芷曦脖颈，就要扭断。 林芷曦手中的银剑微微颤动，却是丝毫没有向前挺进。 看着面前的人，姜长青脸上有一丝挣扎之色。 挣扎许久，他的眼中很不容易的恢复片刻清明。看清掌心正擒着的人，姜长青低吼一声，将林芷曦一把丢下后，便朝着深山之中遁去。 脑袋十分沉重，如坠烟海。 浑身氤氲着黑气，无时无刻不再腐蚀身心。 嗅着身上散发的腐臭气息，姜长青十分厌恶此时的自己。 溪流潺潺，如鸣珮环。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明月清溪映照着自己的模样，姜长青抱头蹲在溪流边上，心头裹上层层暮霭，陷入无尽迷惘间。 随着起身，他开始一会哭，一会笑。眼中时而暴戾，时而清明。模样可怖，似乎进入了某种癫狂中。 黄泉魔君大吼：“小子，你可要挺住！”望着那长生道种疯狂蔓延的邪性，开始织罗成一张大网，封闭了整个意识海，黄泉魔君有些失了理智。 “父亲、母亲、姐姐……我似乎快要失去自我了，这种感觉很痛苦。大概一觉醒来，这世上便没有姜长青这号人了，取代我的会是一个魔头……”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溪流边低响，姜长青匍匐在地，嘴里喃喃道：“若求一世长生不得、求一世自在不得、求一世洒脱不得……那我独求坚守本心，不堕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