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危机

从鸿运楼出来，天色快要暗了。 潘十郎想请杨乃武留宿楼中，毕竟城中是有不少张贴杨乃武的通缉令。 这些通缉令画得都不怎么像，但足以带来危险。 杨乃武这头思忖了片刻，还是打算回去，主要是为了让杨菊贞，詹彩凤两个女人家安心，他要是真的一宿不归，她俩怕不是要急死。 潘家，捻军，蓝旗主，一个个念头翻滚。 潘十郎想要借杨乃武的名头拉人入伙，那杨乃武的名头就得足够响亮才行，这才是杨乃武上赶着纳投名状的原因。 只有把这封投名状交了，他才能真正调动潘家的资源。 而想要彻底把潘十郎收为己用，除非他自己本身就有足够的势力，武力。 拳头够硬说话才是道理。 …… 杨家。 詹彩凤因为有身孕，这个时间点已经熟睡。 杨菊贞则是坐着堂屋，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借着些微的光焰纳鞋垫。 其实这个时代，大洋彼岸。 在科学自然的发展下，电磁菌已经能够催生直流电，蒸汽灯大行其道。 而哪怕是在乾国，官吏不提，很多大户人家，包括鸿运楼用的都是煤油灯。 而这种最为普通的油灯照明是非常伤眼睛的。 院子外面的天色已经化成了黑色幕布，杨菊贞不时朝着外面打量一眼显然是在等着杨乃武回家。 某个时刻。 咚咚。 院子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 杨菊贞警惕问道，顺手抽出桌下的柴刀。 杨家如今的这个处境，那就是草木皆兵，再加上经历了鬼婴的事件，不得不让人警惕起来。 “大姐，是我。” 杨乃武温和的声音传进院子。 杨菊贞这才放下柴刀，忙不迭地上前开门，等杨乃武进来，她朝门后左右张望了眼，才重新把门闩给固定上。 “二郎，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凤丫头叨念了你好久，一直等到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下……” 杨菊贞温情的话语，让杨乃武心头微暖。 他笑了笑，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这是些鸿运楼打包的糕点，小吃，能放个两三天。 突然，杨菊贞目光一凝，“二郎，你这是……”她用手摸着杨乃武的袖子，上面破开了一道刀痕。 “没事，你尝尝糕，这可是鸿运楼的点心。” 杨乃武把手上的糕点递上前。 杨菊贞脸色微变直掉泪珠子。 “没事的，大姐，都是些小蟊贼，我都打发了。” 杨乃武轻轻拥了拥杨菊贞笑道。 天色太晚从城门出来，难免会被有心人给盯上。 这些年的世道，自道光帝起就开始闹腾，各路的反贼清剿不完，一直到几乎占据了大半江山的太平天国，就没安宁过，大乾朝廷的政令都快飞不出紫禁城来。 地方上总督，军阀，府县的道台，山头的绿林好汉，纷纷登场唱戏。 一些蟊贼又能算得了什么。 杨乃武轻声安慰杨菊贞的时候，眼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光闪过。 那几个看见他挂着包袱出城，就来寻他麻烦的蟊贼，此时都躺在冰冷的山丘上，任由清冷的月光打落在尸体跟前。 杨乃武袖口里的点钢对刺，不久前才擦拭干净血迹。 杨菊贞轻轻抱着弟弟的时候，隐隐似能嗅到一股化散不开的血腥气。 姓杨的出手，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一说。 “二郎！” 杨菊贞面孔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姐。” 杨乃武微微勾下头，三十来岁的人了，天性使然，在杨菊贞面前永远都是那个被用尺子抽手心的小孩儿。 那是铭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 一副标准严母模样，杨菊贞习惯了这样训斥弟弟。 只是杨乃武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杨乃武。 “好嘞。” 他嬉皮笑脸道，从袋子里抽出一块荷叶包裹的糕点，轻轻一撕，扯开荷叶，把点心一下塞进杨菊贞口里。 一秒破功，杨菊贞狠狠拍了这个混蛋弟弟两下。 “哎呦。” 杨乃武捂着胸口装疼。 “你，你怎么样，是受伤了吗？” 杨菊贞顿时又泛起了泪花。 “哎，大姐，你怎么又掉水珠子啊，逗你玩的嘛。” …… 且不提这番姐弟间的打闹。 杨乃武这头连哄带骗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不乱整，打消了大姐心头的焦虑后，进了卧室。 他在爱妻詹彩凤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 晚上就拿起了那本《大圣劈挂》仔细研读起来，不是说一晚上能把这本书吃透，主要是以背诵为主，全部记下。 杨乃武能考取举人自是有长处的，很多古文经典，过目两遍，三遍，就基本能大差不差地背下来。 这部猴拳秘籍，练功方面用不着急，但是先全文背诵下来，做到心头有数，未来练功的道路才能成为一片坦途。 一宿过去，天色微明。 书房中。 杨乃武缓缓睁开眼，眼神些许疲惫，一旁的书桌上，一卷白纸，密密匝匝写满了字迹。 “披挂横拳，快也。披者披挂战衣之意……活足朝天而其柔也……立劈横抽，直来直挡，辘敌进犯不得，胜似戴盔披甲……腰似转轴，手似鞭杆，气如大江大河，一气奔流万古川……” 大圣劈挂一共七十二手把式，什么野马奔槽，乌龙盘打，左开门炮，上步冲拳，这些招式名称，具体怎么运掌，是个什么姿势，杨乃武都给记熟。 但是经读万卷，那也是不够的，如今差一个高手指点。 “酉时三刻。” 杨乃武琢磨起与天理教冯远山之间的约定，时间还早，足足大半个白天，可不能浪费。 早上简单吃了点，他就在院子里趟拳，先熟悉了一遍小时候就掌握的三板斧——秘踪拳，起手玄机步。 之后，又似模似样学起了猴儿来。 大圣劈挂，取的是猴行与劈挂结合，出处他不甚清楚，不过，他倒也想捉一只猴儿，日夜观摩，揣摩拳法三昧。 院子里。 杨乃武闹腾了一通，似猴儿般蹿来跳去，引得屋檐下的詹彩凤嗤嗤地笑。 杨菊贞则是抱着一个木桶，木桶里塞满了衣服。 “二郎，你别光顾着练拳，等会把我前天买的那只公鸡杀了，给凤丫头补一补身子。” 杨菊贞习惯性安排。 “好的。” 杨乃武打完一套，站定收拳。 他浑身热腾腾的，微微见汗，好似吃了颗丹药，出拳划腿，有狼力加持，其实也能带起阵阵劲风，蛮像一回事的。 朝杨菊贞瞥了一眼，“大姐，出去洗啥衣服？就在院子里弄呗，小河沟水流湍急。”杨乃武提议道。 “瞎说，院子里还得从井里取水，我去小河沟边上，那里的水也干净，冲洗起来更快，再说，我的水性，你还不知道吗？” 杨菊贞解释了一句。 杨家老宅后面有一座山，半山的桑叶都是他们拿来喂养蚕桑的。 山上有水渠，小时候，杨菊贞一个猛子扎下去，能够憋气大半天。 杨乃武转了转眸子，山阴那条清河沟一是离得近，第二则是御邪铜钱都还挂在大姐脖子上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当即，杨乃武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