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狠天不恨

咔。 短刃插入木桌。 赤脊客大马金刀坐下，“你等我多久了？”他问。 气势上一度占据上风，灯火在风中摇曳，卖面的老板瑟瑟发抖，手指塞在嘴里，才控制住没叫出声来。 血腥气味缠绕，卖面老板的胃部一阵痉挛想吐，却又不敢发出多余声响，嘴巴咬住指头，沁出血痕。 “两碗面的工夫。” 杨乃武强压下心头的呕吐，恶心的感觉。 他本来的想法是打算营造一种势，一种强过对方的势，不仅比你先完成任务，甚至我还能有吃面的空暇。 然而，当一张张人皮抖落出背篼，所谓的势，也就是一个笑话。 这家伙……不穿上衣的赤脊客，浑身被鲜血包裹，仔细一瞧，才发现其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针眼，腰侧一块的皮肤好似被缝合上去的。 一股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请我的吗？” 赤脊客端起大刀面条，面条早就坨了，可他似半点不介意。 “请你的，吃饱了，咱们好过过手。” 杨乃武强人风采慢慢恢复，从对方的震慑之中恢复了过来。 “谢了。” 端起碗，大口咀嚼，狼吞虎咽，赤脊客吃面很快，与其说是吃，倒不如说是在吞，三口两口吞入腹中，大拇指粗细的大片肥肉，都不多嚼一下，就吞入口中。 冷冰冰的面条，吃得格外有劲。 要知道这时候，杨乃武与赤脊客可还是在一堆人皮肉山边上。 嗡嗡嗡。 蚊虫扇动翅膀，围着一大堆的腐肉打转。 小小的一间面铺好似化成了剥皮地狱中的门面。 “你不怕吗？” 碗空了，赤脊客打了一个饱嗝，淡然问道。 “哼哼，有什么好怕的，怕一堆死人？活着都不见得能够如何，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杨乃武镇定自若，淡泊生死。 明知道要与赤脊客分出一个高低，却也没有丝毫畏惧。 “光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留你一命。” 赤脊客道。 “呵呵，我可不这么想，剥皮恶魔。” 杨乃武森冷道，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面对血浆，湿腻吧唧的地面，布满红丝的人皮，油腻黄褐的人体脂肪，以及无边无际的血腥气，两人性格迥异却又都展露着豪气。 “恶魔？” 赤脊客呢喃低语。 “湘南有一座无名的山村，村口一面墙壁上写着，血迹斑驳二十个大字——人狠天不恨，天恨不能混，刀杀短命鬼，火烧没福人！（人如果狠恶起来，老天爷是不会憎恨的。老天爷只恨那些发展不起来的人，刀子杀的都是命短之人，放火烧的都是没福气之人。）” “整整一村的人口都做了短命鬼，没福人。与世隔绝的山村被土匪恶霸欺凌，吃心，扒皮，挖眼，上天灯，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闯王墓……” “你有见过手脚被钉在墙上，开膛破肚，挖出心肝作醒酒汤的吗？” “你还有没有见过当着全家老小的面，对其女性家属欺压凌辱？逼迫最亲近的家人，做出最为羞辱的事情？父杀子，子杀父……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用钳子硬生生拔牙齿，拿刀子割开腿肚子……” “你说我是恶魔，那些山匪恶贼又是什么？” 赤脊客凝视杨乃武，面生寒意。 豆大的汗珠噙满额头，杨乃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似嗓子被塞上了什么。 “全族死尽，只余藏身夹缝，半大的孩子侥幸活了下来。” “尸山血孽，永不敢忘。” “五千多个日夜，从未一夜能够安息，每天闭上眼睛，都是村民受刑的哀嚎，无边的苦楚，回荡在耳边。” “从那天起，我就忘了自己旧的名字，又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刀子——吴刀子，因为日日夜夜，耳畔回荡的都是刀子割肉的声音。” “我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但我想我已经见过了。” “这地狱般的世界，我早就受够了！” 赤脊客蓦地拔刀。 “挡我入天理教者，死！” “兄弟。” 杨乃武改换了口吻。 “天理教又不是只招一个，咱们可以合……” 杨乃武话没落音，迎上头来的是一抹凌厉刀光。 杨乃武侧身避开，可动作依旧慢了一拍，哪怕是有【如狼】的加持，他袖袍依旧被割破，手臂上是鲜血淋漓的刀印。 杨乃武仰头看去，此时的吴刀子彻底暴走，心中有着大恨，则必然有着大力，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能受常人不能受的罪，亦能拥有常人不能拥有的成就。 真正有过血海深仇的人，往往都特别容易出头。 因为仇恨的力量会鞭策他们不断前进，且一刻也不愿意松懈。 就如同杨乃武自身淡漠生死的观念。 我不怕死亡！ 我怕活着时候受尽委屈，那样的话，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 追寻仇恨，就是为了得到内心深处的宁静。 那些动不动劝人要放弃仇恨的，都他妈的该宰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假慈假仁假圣母，天打五雷轰都不为过。 此时的吴刀子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性，陷入暴走，双目通红似血，刀光划过，面摊铺子的木棚，咔滋，应声而断。 杨乃武一退数丈，一个转身，踏上房屋想要借地利把吴刀子打晕。 若是任由其嗜血的野兽，胡乱杀人。 说实话，杨乃武也过意不去。 关键时刻。 面铺对着的木楼楼顶，马褂披身，骨瘦如柴的老头，合身飞扑而下。 原来红旗四爷一直躲藏在暗处，窥视两人交手…… 结果，杨乃武与吴刀子没动起手来，红旗四爷就不得不下场。 一个闪身纵掠翻跳似飞。 黑影形如鬼魅。 红旗四爷从天而降，一个巴掌拍下，吴刀子蓦地转身，刀光凌厉，气势凶恶，然而红旗四爷的手先一步劈在吴刀子的脖颈间。 噗地一下。 好似古朴重刀刀鞘，一砸落，吴刀子发出一声闷哼，当即倒地。 “好身手。” 杨乃武忍不住叹道。 他最开始布局，其实只是想把吴刀子打发走，主要是这人太傲。 杨乃武本来也是一个傲骨嶙峋的，两人合拢不到一起。 他就都想着把对方淘汰出去，后来听了吴刀子的遭遇，说实话，杨乃武确实是心生不忍，改了主意，就想着大不了一起合作，交个朋友，吴刀子这人脾气怪，自己让他三分。 结果吧……吴刀子自己给自己干红了眼，丧失了理智。 幸好有天理教的红旗四爷出来收拾局面。 红旗四爷一击得手，拍了拍袖口灰尘，转身对杨乃武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过来，准备第三关护送任务。” “是。” 杨乃武轰然应下，嘴巴却是朝吴刀子努了努，意思是这人咋办。 “你别管，我们自会处理。” 红旗四爷挥了挥手，示意杨乃武离开，这里交给天理教，他不用管。 当夜，天边西南一角，有一颗星辰大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