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腊八

且看他高楼起，且看他楼塌了。 天理教执掌码头的管事儿，一度有望成为堂主的阿金废了，很多人看笑话。 没死！ 但是比死了还难受。 杨乃武动作已经算快的了，把阿金抱到永宁医馆，坐馆的大夫也无力回天。 “没事，往后，我又可以叫回林阿金了。” 阿金一脸苦涩的笑道，顺势放下酒瓶。 林阿金左手肩胛骨断裂，就算能够愈合，以后的日子，左手也不能用大力，否则很容易就会旧伤复发。 并且，坐馆大夫说了，每到阴雨天，林阿金的左臂必然会隐隐作痛。 而更惨的是他的右手，彻底废了，手腕扭断不说，五根指头一节节断开。 青帮新任管事，鹰爪阿发，又岂是浪得虚名。 不过，杨乃武算是间接替阿金给报了仇，鹰爪阿发的一条腿瘸了，这叼毛还放豪言让杨乃武小心点。 杨乃武懒得理会，把第三枚词缀【巨骨行者】扮演仪式渡过之后，慢慢收拾鹰爪发完全能够来得及。 “有什么打算吗？隐退江湖，还是……” 杨乃武顺道问了一嘴，其实两人没什么交情，他也就是本着人道主义问了一句。 如果一定要说交情的话，杨乃武确实是承诺过一句，林阿金只要不给曹氏父子站台就给他自由。 只是如今的林阿金就算拿到这一份自由又能如何？ 一介废人。 “去投奔我师弟。” 林阿金闷闷道。 “武行啊？” 杨乃武没打击对方信心，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 如果说一个武夫要混，三个地方最容易出头，一是军队！ 这年头战争不断，有本事的人，投身行伍，运气好一些，就能遇风化龙。 第二则是帮派，其实与军队性质大差不离，军队稍微正规点，帮派则是路子够野，世道真要有点什么，帮派里的大佬，随时能够登高一呼。 第三才是武行，武行规矩比帮派还多，而且定的规矩也更为死板。 里面的勾心斗角比皇宫，比妓院还肮脏。 津门那边的规矩，顶风臭十里。 那边算是圈地自萌，一般的帮派还进不去，津门那头，因为是个租界地儿，是以有着一套单独的规矩，甚至流传过不认衙门认武行这种混账话来。 杨乃武不屑一顾，对于旧时代的武人，他从没有看不起过，毕竟自己手上练的都是人家制定出来的东西。 但是对于那些恶臭的规矩，他是避之不及，如同看见大便，生怕沾染到身上一样。 “那你一路保重。” 杨乃武同样放下酒杯，拱手一礼言道。 林阿金默了片刻，张嘴道了一声：“多谢。”说话的声音很轻，语罢，转身就走。 清晨的朝霞瑰丽无比，洒落点点金斑在背影之上，却又显得无比落寞。 高低肩，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出嘉兴这座城池。 兴许林阿金是真的打算去找师弟，兴许只是一個托词借口，让自己显得不太狼狈，可一切又都不那么重要。 杨乃武不会去关注一个连两句话交情都没有的人，他来送行，一方面是物伤其类的伤感…… 大抵同样是打拳卖命，看到林阿金，就好似看到一个倒霉的自己。 “林阿金，还能全身而退，自己呢？” 杨乃武扪心自问，他不知道答案。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林阿金留下了一本拳谱的传承，秘籍名字叫做《南派·少林虎爪手》，这是很全面的一部功法。 严格来讲，属于是一个没有多少武学基础的人都能看懂的那种武功，并且练成后的威力算是颇为不俗。 精通了的话，就能在江湖闯荡下偌大名头。 对方仗义，杨乃武一贯也是不会小气，他额外塞了四张票子，两张五十两的官票，两张五十两的会票，总价值二百两银子。 乾朝初年其实是不设银票的，大抵是因为，咸丰三年，也就是十年前各种战乱厉害，才发放出官交子，真正的名称叫做官票。 不过，民间还是以银票称呼。 面额最小一两，最大五十两，上书旗文与汉文两种文字，有户部的花押。 会票的话，相当于是货票，可以从一个地方出发，到另一个地方提取，寄存在大商会，钱庄的货物。 货物本身是可能随行涨价，当然也可能会跌，不管取不取出来，对于林阿金来讲，都算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本。 这事儿办得可谓是足够的地道，谁也挑不出个歹儿来。 “你就这样放他走啊……” 一直到林阿金的身影从城门口消失不见，红旗四爷才优哉游哉，吊着烟袋，从一旁的阴影之中现身。 这个小老头子，似乎很喜欢这种在小辈面前显圣，整个一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 反正，杨乃武刚才没听到对方脚步声，连红旗四爷什么时候来的都没弄清楚。 “不然呢？我可是答应过他的，给他自由，那种背后再捅一刀的事情，我可干不出来，再说我杨乃武什么时候骗过人？” 杨乃武轻轻摇头道。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红旗四爷砸吧着嘴，头一仰，轻轻吐出烟圈。 “堂堂杨乃武的金字招牌，难道不敌几块碎银子？” 杨乃武反问红旗四爷道。 “哈哈哈，你可是举人老爷，你怎么说都有理。” 红旗四爷轻笑一声。 “走，今儿腊八回去喝粥了。” 红旗四爷凑近杨乃武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低语了一句。 “我下午得回去陪陪家人，晚上还要修炼，白天可不能尽吃酒。” 杨乃武心头一盘算说道。 “中，谁不知道你杨乃武是个重情重义的。” 红旗四爷竖起大拇指道。 很快，红旗四爷话锋又是一转：“这次灭了曹氏父子，收益听着不错，实际上真金白银能够摆出来的只有一千一百两银子。房产地契，镖局营生，总价值大概是在三千八百两。” 红旗四爷这话说得是有零有整，更增加说服力。 杨乃武就是做账的，曹氏父子到底有多少资产他可是门清儿。 具体的隐藏金额，杨乃武算不出来，但总价值的话，威远镖局的价值，大抵是在六七千两左右，抛高了算，能摸到八千两的门槛。 还真不是红旗四爷张口的这个数儿。 当然，杨乃武只当是不知道。 “这次你功劳最大，伱要真金白银的话，我这头抽调五百两与你，后续的话，还有田产地契。” 红旗四爷慢吞吞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扫视杨乃武的表情。 “五百两，不少啊，不过地契我不要了，添个整凑一千两怎么样？” 杨乃武似笑非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平日都以柳枝嫩芽冲盐水，所以牙齿保护还算不错。 “怎么，你不信？教派目前很困难嘛，你拿太多钱，也没用，先拿五百去花，后面再补给你，再说，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红旗四爷漫天画饼。 “信，怎么会不信，你说我就信嘛。” 杨乃武斩钉截铁地说道。 顺手拍了拍红旗四爷的肩，“我不信你，还信谁？”杨乃武凑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