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花园

徽州，大山脚下，破旧的小学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拢共不到十平米的地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虽说是八月，时值盛夏，这山脚下的清晨，竟是有些刺骨的寒意，偶尔还能看到飘荡的白色雾气。 小花园内，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大的看起来十多岁，小的看起来则是只有五六岁。 “吱呀~” 伴随着一声牙碜的声响，校园内的一扇木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两个男孩子。 “王老师好！”年龄稍大的男孩子站在花丛里，闻声望来，兴奋的朝老人挥挥手，手中的小铲子上面还粘着泥巴。 稍小的男孩子看到老人出来，则是像小兔子一样，躲到了大孩子的背后，怯生生的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偷的观望。 “是大钟啊...”王老师并不意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靠近花园旁，说道：“快去学校报道了吧？” “是的呢！” “真快啊，一眨眼大钟都要上中学了...”王老师唏嘘道。 “那可不？！咳咳！”大钟骄傲的拍了拍自己并不够厚实的胸膛，用力过猛，把自己拍的咳嗽了起来，随后却是丝毫不觉得尴尬的指着藤蔓上的橘色小花，问道：“王老师，这是什么花啊？” 顺着男孩的手指看去，是一片橘色的小花，长得像是喇叭花一样的精巧模样，满眼的生机勃勃。 “这叫凌霄花...”王老师笑了笑，温和的反问道：“那么大钟，你知道凌霄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大钟一下子被问住了，像是在课堂上突然被抽查的调皮孩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这....我不知道...” 王老师没有责备，而是一步跨进，踩在小花园松软的泥土上，轻轻的摸了摸大钟的小脑袋，顺手拿过铲子，有些僵硬的蹲下，说道：“这凌霄花啊，跟爬山虎一样，属于攀援藤本植物，生性强健，性喜温暖，但是在寒冷贫瘠的地方也能生长，生命力顽强，所以他的花语是，威严、鞠躬尽瘁、志存高远...” 大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肉眼可见的，注意力全在王老师翻土的小铲子上。 小一点的男孩子没有感觉到老人的恶意，胆子大了些，也学着哥哥那般蹲在老人的旁边，看着他翻土施肥。 “试试？”王老师把铲子递过去，冲着大钟笑道。 “好嘞！”大钟兴奋的接过铲子，便是开始有样学样，回想着老人方才的动作，翻起土来，看着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 不一会功夫，熟练了一些，动作也是逐渐大胆，两个孩子在这小小的花园里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王老师的身边。 “王老师...”女人笑呵呵的说道：“这两个孩子太皮了，给您添麻烦了...” “霞子来了啊...”王老师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笑道：“挺好的孩子，你们那时候可比这两个孩子皮多了，尤其是他爸爸...” 这个山脚下的小村庄叫“朱家村”，贫穷落后、条件艰苦一向是这里的代名词，而这个位于村头已经废弃的小学在数十年前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学校，而王老师，则是这里唯一的老师。 绝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王老师就是这里生、这里长，然后再回到这里叶落归根的本地人。 其实并不是，王老师是正正经经的燕京人，从大城市来的，而且是那个年代凤毛麟角的大学生！ 不知是何原因来到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支教，然后就留在了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他是霞子的孩子的老师，霞子的老师，也是霞子爸爸的老师。 基本上这几个村子年龄不超过五十岁的识字的，都得叫上一声“王老师”。 而这两个孩子分别叫“朱大钟”和“朱小钟”，他们的爸爸是霞子小学同班同学，叫“朱大明”，是当年班级里有名的调皮鬼，属于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 跟孩子爸爸比起来，大钟最多算是“活泼开朗”，个顶个的可爱。 霞子只能尴尬的笑笑，说道：“大钟像他爸爸，活泼好动，小钟乖一些...” “像小峰...”王老师轻声打断，插嘴道。 “什么？”霞子瞬间便是反应过来，眼前浮现了那个乖巧胆怯的玩伴的身影，笑着喃喃道：“是啊，真像啊...” .... 江城新站，跟这个年轻的城市一样，在悄无声息中生根发芽，然后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笑看这个城市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这个城市的每一个清晨。 背后紧紧挨着的则是老站。 老站营运了几十年，往常是这个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一夜之间被蓝色的铁皮墙紧紧围住，失去了生机。 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怀念着当年那个小小的“渔村”和每一个温暖的黄昏。 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缓缓的驶进进站口，即便是在车水马龙的站前，周围的车辆也都是自觉的离这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铁猛兽远一些。 李见峰穿着干净的衬衫，考究的西装，下车驻足，看着这新落成的车站，似乎还能看到其“背后”的老站那晦暗难明的楼角。 “小伙子，坐车吗？这边公交车可不好等！” 李见峰闻声看去，老站台那条狭小的车道挤满了棕色的出租车，那些“老司机”都开着窗户，朝着人行道上大包小包的旅客大声招揽，后面的车子则是不住的按着喇叭。 一个男孩子出现在李见峰的视线中，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面色苍白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男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皮夹克”，背后背着大大的牛仔布背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手中还拎着两个大大的“蛇皮袋”，装的鼓鼓囊囊。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背包的后面，绑着一个搪瓷的茶缸，上面漆皮脱落斑驳，仍能看到上面的“囍”字和大红花，还有一个坑坑洼洼的搪瓷脸盆！ 身上的深色“皮夹克”倒是显得跟他极为不搭，虽然看起来像是年代久远的款式，却没有其他家当那种肉眼可见的“廉价”气息。 男孩子苍白的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意，看着出租车咽了咽口水，还是冲着司机摆了摆手，然后费力的拖着自己的“全部身家”，朝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一步一步艰难“蠕动”！ .... 李见峰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奔驰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白色手套浑身考究西装的司机，熟练的打开后备箱，将一个行李箱轻轻的放在男人的身旁。 “谢谢...”李见峰冲着司机谢道，随后便是深吸一口气，抬步迈进了这个从未来过的“新站”。 身后的司机微微躬身，直到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悄悄的上车离开，全程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微风吹过，老站路口封着的蓝色铁皮哗啦作响，甚是荒凉。 老站，再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