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复仇与宽恕

卡缪斯静静地坐在监狱的牢房里。 尽管他曾试图刺杀一名盟军的高级军官，而且差点得手，但他却表现得毫不在意。那种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他干涩的声音从口中溢出： “我唯一的遗憾，是因为一时分神，没能彻底完成那件事。” 我艰难地咽下口水，清了清喉咙，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面前。 “根据之前的调查报告，你曾是一个被埃博博莱帝国摧毁的国家的士兵，对吧？” “是的，我曾效忠于卡米拉王国的军队。”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寻找复仇的机会？” 卡缪终于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我。他的眼神空洞，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情感，就像随意扫过路边的一块石头。 “曾经是这样。” “那后来呢？” “后来？” 卡缪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苦笑， “后来，我在辗转为游击队的十年里，明白了一件事。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无论多么不甘、多么努力，都无法撼动帝国那巍然不动的根基。” “那么，你后悔吗？为了一场几乎无法实现的复仇，放弃了你的一切？” “我早就放弃了。” 卡缪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那份深深的麻木取代。 “我放弃了一切。成了一名雇佣兵，靠刀剑为生，四处漂泊。” 说到这里，他低头轻笑，那笑声苦涩而嘲讽， “但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在这个被遗忘的偏僻地方，竟然会与屠杀我家人的凶手再次相遇。” “……” “那个魔法部队，正是屠杀我们王国平民的主力。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他们对决，我发誓，一定要将自己的反魔法战斗技能磨练到极致。只是，我从未想过，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他的眼睛深藏在长发后，闪烁着寒光，仿佛锋利的刀刃。 “我等了很久，等到雷娜指挥官周围的防卫最为松懈的一刻。她带着一个年轻治疗师的那天，是我认为最好的机会。那是她的四个亲卫唯一一次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的机会。” “所以，今天你动手了？” “是的，我尽力了。” 卡缪斯点了点头，靠在冰冷的牢房墙壁上。铁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四肢被牢牢束缚在狭小的牢房内。 “我已经尽力了。如果那女人能感受到我家人所承受痛苦的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那就足够了。可惜，我失败了。” “……” “杀了我吧，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请求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结局。 牢房中陷入死寂，我久久未能回应。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喉咙。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复仇背后，有着自己的理由，甚至夹杂着某种令人同情的正当性。然而，作为与怪物抗争的指挥官，我无法容忍他刺杀盟友的行为。行刺盟友，是战争中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或许，我别无选择，只能批准他的处决。 “……” 沉默中，我凝视着这个失败的复仇者，许久才问道： “你的国家在十五年前就已灭亡。那样的复仇，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荒谬吧，殿下。” 卡缪斯低声道，声音沙哑沉重。 “复仇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它不会让我死去的家人复生，也无法让破碎的王国复兴。我知道这一点。” “……” “可是，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缓缓站起身，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真想向埃博博莱帝国复仇，为什么不直接将目标对准我，而是雷娜小姐？” 卡缪斯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的直率让我有些意外。 “但我的野心其实并不大。作为卡米拉王国的最后幸存者，如果我真想推翻这个帝国，那我应该将目标对准你——帝国的心脏。” “……” “但我只想为家人复仇。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选她，而不是你。” 卡缪斯缓缓低下头，向我行了个礼。 “谢谢你，愿意一直听我说到现在。” “……” “这里的怪物前线守护着它上面的所有领域。愿你的道路光明无阻。” 他说完后，又低声补充道：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保护的东西了。” 吱—— 我推开铁门，走出了牢房。卢卡斯和伊凡杰琳紧随其后。 “嗯。” 牢房外，四位身穿白袍的魔法师站在那里。 狐狸，兔子，猫咪，小猪。 她们是雷娜·温德威尔的四位亲卫魔法师。 “这个人重伤了我们的队长，还伤了不少士兵。他是个危险的罪犯。” 狐狸走上前，语气冷漠。 “殿下，允许我们进行一些"审问"吗？” “……”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她们身边走过，默默走出了监狱。 四位魔法师走进卡缪斯的牢房，脚步声在我背后回响。 我没有回头，静静地离开了监狱。 “呼……” 站在监狱外，我深深叹了口气，寒风吹拂在脸上，刺骨的冷意让我感到一阵清醒。 ....是我太疏忽了。 这个南方战线，聚集了无数不同的人。 不同的国籍、不同的民族，甚至不同的种族。 要想让这些人和谐共存，没有冲突几乎是不可能的。冲突是必然的。 因为这就是人性。 “我曾经想要通过招募那些被遗弃的、四处漂泊的异乡人，组成一支外籍军团。” 然而，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背负着各自心中的恩怨，犹如暗藏的利刃。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冲突只会愈加激烈。 而那些对帝国怀有仇恨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向我动手。 我该如何才能将他们统一成一支强大的军队呢？ “人，真是难搞啊....” 是的，人，始终是最棘手的难题。 在游戏里，这些问题从未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作为一名指挥官，正是这些问题，让我感到无比棘手和头痛。 *** 神殿。 原本我打算先去看雷娜，但她现在正接受祭司们的集中治疗，伤势危急，我暂时无法前去探望。 “幸好，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圣女玛格丽塔擦去满是血迹的双手说道。 “她很坚强，就像一个士兵该有的样子。虽然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她的恢复之路仍然很漫长。” “圣女辛苦了。” 我对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难道你不怕雷娜吗？” 我以为你害怕了，因为我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风魔法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如果眼前有需要救治的人，我能做的就是去救她。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吗？” 玛格丽塔耸耸肩，转身又走回了医务室。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目送她走向其他伤员的床前，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转过身来准备去看朱尼尔。 朱尼尔正在总医务室里休养，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重创，但她那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虚弱，静静地躺在床上静养。 “朱尼尔，你感觉好些了吗？” “……殿下。” 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 “雷娜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 朱尼尔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应该是在问卡缪斯吧。 我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 “他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正等着接受应得的惩罚。” 朱尼尔低下头，沉默片刻，吞了吞口水，才缓缓开口： “……那个男人，他也是来自卡米拉王国，和我一样。” 我坐到朱尼尔床边，卢卡斯和伊万杰琳也站在她身旁，静静聆听着她的诉说。 朱尼尔继续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他问我，为什么要保护雷娜……那个导致我们国家灭亡，让我的身体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她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我不知道。我确实是卡米拉王国的人，但过去十五年我一直生活在埃博博莱帝国。事实上，卡米拉王国早已不复存在，它被帝国吞并了，原本的国民现在都成了帝国的臣民。” 朱尼尔被朱庇特收养，并作为埃博博莱帝国的公民长大。 她的身份早已变成了帝国的子民。 “我已经原谅了母亲。她为自己曾经的过错悔恼了一生，尽力赎罪，并把我抚养成人。” “……” “但雷娜呢？” 朱尼尔的双手微微颤抖，仍然掩住了自己的脸。 “她毁了我的国家，我的家园，亲生父母也死在了她的手里……但她似乎并没有悔意。然而，她却教会了我魔法，治好了我的病。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打怪物。” “……” “我想原谅她。她对我越来越好，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我的心中的仇恨似乎在慢慢消融，呼吸也变得轻松了。” “……” “即使我不原谅她，又有什么改变呢？如果我原谅她，或许能让我自己轻松一些……这样，真的错吗？” 朱尼尔的眼泪快要溢出眼眶，她迷茫地看着我： “我很迷茫。我到底是卡米拉王国的子民，还是埃博博莱帝国的臣民？我该寻求复仇？还是该原谅她？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我轻轻拍了拍朱尼尔的肩膀。 “其实，我最近也有过类似的疑问。” “殿下，您也有吗？”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一个"正确"的答案，我甚至开始怀疑"对"与"错"之间是否真有明确的界限……” 我苦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卢卡斯和伊万杰琳。 “但如果我们一同思考，一起探讨，或许能找到一个相对能接受的方向。” 卢卡斯默默地露出温暖的微笑，伊万杰琳则开心地点点头，表示支持。 “啊。” 这时，德米安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绷带和床单，看到大家后迅速加入了我们。 “我也来，我也来！” “当然，快过来吧。” 不久后，我们五人终于聚集在了一起。 “我们是一个队伍，不是吗，朱尼尔？” 伊万杰琳伸出她的小手，握住了朱尼尔微微颤抖的手。 “我可能无法解决你的烦恼，但至少我能一直陪着你！” “……” 朱尼尔注视着周围的一众伙伴，微微低头，嘴角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哈哈，你们真是太可爱了……” 幸运的是，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 在神殿外。 “唉……”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 卢卡斯，伊万杰琳和德米安紧随其后，默默站在我身后。 他们的目光中满是信任，仿佛无论我接下来作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会坚定地支持我。 “.....“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何调和这支前线队伍中各方的矛盾与利益。 宽恕与复仇，感激与怨恨，生死与命运——我的战友们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根本无法预见。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心中更是没有答案。 毕竟，我不过是个深陷在这场游戏中的玩家。 但正因为如此，有一件事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下一次地下城探险将在两天后进行。” 杀死怪物，守住前线。 杀死怪物，拯救人们。 即使我们不能每次都做出最完美的决策，至少我们从未停下脚步。 我知道，眼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雷娜已经被降职为普通士兵，而我们新招募的那位强大战士，也被贴上了"罪犯"的标签。所以，这次的任务，还是得我们来完成了。” 我对队员们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像以前一样。” 队里的每个人都露出了笑容，并点了点头。 当我们这些核心成员都达到50级，并完成了第三次职业转职后，我们将拥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撑防守。 "如果我们能一步步走下去……" 那些困扰我们的答案，终究会逐渐浮出水面。 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