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妖邪

是夜。 远在千里之外，却是无风无雨，星汉灿烂。 小院坐落在一处竹林里，隐秘不常，鲜有人来此，平时大门紧闭，仿佛被人遗弃破败不堪，今夜却是门户大开，灯火通明，几张石凳摆在院里，似乎等待着什么人到来。 一阵破风声响起，竹林被搅得沙沙作响。 长发道人一手引剑，利箭般直直射下来落到地面，脚下却轻得很，仿佛踩在了棉花之上。 他负剑于身后，挥开长袖往院子的方向走去，等到了门口，发现院内已有两人，只见其中一位身着素服，正与一名虬髯大汉交谈甚欢。 长发道人皱了皱眉，似乎对那素服有些避讳，但他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脸上反而换上了一副和气的面容。 那虬髯大汉注意到有人来此，待瞧清了是谁，他从石凳上起身，朗声大笑道：“于真人怎么来的如此晚，咱要是再坐上一会儿，怕不是天都要泛白了。” 于游云也笑道：“徐帮主说笑了，这真人之名在下是不敢妄称的，其次而言，徐帮主也不是不知道我那宗门偏僻，即便是御剑而行，这一来也要五六个时辰。” 那徐寇生得一副凶煞样子，为人倒不阴险狭隘，当即豪爽地挥挥手，和于道人寒暄了起来。 于游云斜眼一瞥，见那素服男子仍坐在石凳上，便对徐寇说道：“徐帮主，我见这位小哥面生得很，怎么不与我介绍介绍？” 徐寇一拍头，连忙说：“哎呀！怪我怪我！见到于真人来了，高兴得我连客人都忘了。” 他将于游云引到桌前，拍着素服男子的肩膀说：“来来来于真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董廉语董公子。”说罢，他又对素服男子说：“这位就是那位于真人，他可了不起，是已经得道的修仙人，实力可不容小觑！” 素服男子闻言起身，对于游云拱手微笑道：“失敬失敬，先前就曾从徐帮主那里听闻过于真人的大名，若在下猜得不错的话，真人莫不是涂州三清府的于长老？” 于游云讶异了一瞬，没想到对方一下就道出了他的身份，立刻敬道：“正是在下，董公子当真是见识广泛，但公子又是如何一眼看破的呢？” 董廉语摆摆手说：“也没有真人想的那么厉害，在下能猜出真人身份只是因为真人的佩剑。传闻凡是以涂州天火所铸之兵器，其光明明，即便在黑夜中也是如同皓月繁星般熠熠生辉，在下瞧得真人所负之剑也有如此之势，而三清府又是涂州唯一宗门，便猜到了真人身份。” 于游云不解道：“可公子只是看出来这剑的来历，只根据它就猜测在下的身份，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徐寇见两人滔滔不绝，连忙说：“你们两个，怎么还站着唠起来了？都坐下说，坐下说。” 董廉语笑了一下，他坐回石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立即回答于游云的问题。 于游云刚要开口，注意力却被身后的说话声引了过去。 又有三名长袍修士走进了院内，他们一见到于游云三人便都恭声问好，于游云等人也认真回了礼，六人齐聚，这下院内的八张石凳便坐满了六张，余下座位的主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徐帮主，今日叫我等门派长老来的，究竟是谁啊？我那门主见到请柬，可是直接让我火急火燎赶来呢！”其中一位修士趁机问道。 徐寇挠了挠脸，嘴中“嘶”的一声吸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董廉语侧眼看向徐寇，然后便直接起身替他解了围。 “诸位，实不相瞒，今日邀请大家共聚一堂的，便是我家门主。”董廉语缓声道。 “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却不知公子口中的门主是谁？门派又是何名呢？”一位年长修士问道。 “哈哈哈！这位道友，莫非没有听说过我道衍门门主九封这个名字吗？” 一道朗笑声从后院传来，这一笑倒是惊住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先来的于游云，他暗暗用力握住茶杯，压下了心中的惊诧。 整个三清府只有府主一人的修为高于他，这还是府主最近修为猛涨的缘故。但以他的修为，竟完全没有感知到后院还有一人，这如何能不让他诧异。 一位中年文士从阴影里走出，白衣席席扫地，落地的竹叶被卷得沙沙作响，他也不在意小节，面上依然挂着微笑，一把纸扇打在手里，儒雅大气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董廉语上前拱手，九封连忙挥了挥手，却好像有点慌乱。董廉语退下站到一边后，九封便对众人说：“诸位，在下道衍门门主九封，今日匆忙邀请各位前来赴会，先在这里道上一声得罪。” “道衍门……九封门主……阁下，莫非便是经常为我等提供灵药宝丹的那位朋友？”先前的年长修士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说道。 “若这世上没有第二人做出此事，那阁下说的便是我了。”九封笑着点头承认。 “哎呀！这可不得了！多亏了九门主的那些药材，我帮派的实力最近才能提升得如同神速啊！”徐寇高兴得一拍桌子。 于游云却皱起眉头，他可没怎么听说过这位九封九门主大人，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避世才导致消息闭塞了吗？ “我道衍门专攻药丹，只要能为天下正道献出一份绵薄之力，就当义不容辞！”九封正色道，却又转而一叹，“只是可惜……” 众人面面相觑，等着九封说出下文，徐寇却等不及了，直接拍案而起道：“九门主，究竟是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九封踱步到院子的边缘，娓娓道来：“只是可惜，我正道坐镇北方，却让那妖邪鬼怪占去了江南，我道衍门誓立救济天下苍生，如今南方妖邪肆无忌惮，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南方百姓挣扎于水火之中。” 他转身面对众人，张开手臂：“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此乃我正道必行之义，我九封，在此恳请各位，一同南下围剿妖孽！” 说完，他竟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以示真心！ 徐寇连忙上前扶起，说：“九门主不必行此大礼，若真如九门主所说，那我赤云帮当义不容辞！” “说的对，我正道绝非嘴上说说，妖邪为祸四方，定要给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众人心中气血激愤，齐声附和着九门主的话。 “我觉得不妥。” 一声异议从身后响起，众人转身看去，却见竟是于游云所说。 “于真人，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徐寇见他出声质疑，连忙问道。 “如今番人正攻打北方，我们不去暗中帮扶军队，反而顺势南下去围剿妖物，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于游云出口问道，“而且，这院里的石凳可还没有坐全，人数不足，我们便无权决定如此要事！” 被他这么一说，院内的气氛便是一滞，众人的心思也稍稍收了回来，觉得于游云说的也很在理。 稀疏的掌声响起，九封慢慢鼓掌，脸上没有丝毫恼怒。 “呵呵呵，于真人不愧为三清府第一长老，九某佩服，确实如于真人所说，我们无权决议此事，”但他话锋一转，“可若是这石凳之主不配坐上此位，于真人又当如何说呢？” “九门主……什么意思？”于游云不解。 九封伸手一指其中一个石凳：“长清观十四年前便已销声匿迹，短短十几年间江湖上便再也没有它的风声，如今这座位也只是一个面子货罢了，实际上长清观已是名存实亡。” 他又一指另一张石凳：“四象门，它倒是没有消失掉，可与消失也没什么分别，这四百年里，除了一百年前它曾围剿过一次魔教门派，其余时间根本毫无动静，不顾世间苍生，不顾天下百姓，于真人，你倒是来说说，他们两个有没有资格来与我们讨论要事？” “即便如你所说，四象门现在真的没有什么作为，但它百年前也实实在在地灭杀过魔教中人，我毫不怀疑他们心中的信念，而今日他们没有前来赴会，便是对于九门主你的提议的最好否定！”于游云面不改色地说。 他静静看着九封，看他接下来又有何措辞来反驳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突然兀自仰头笑了起来。 “于真人啊……那我若是说，四象门之所以没有赴会，是因为他们早就准备南下了呢？” 九封微笑着看向于游云，眼中带着一丝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