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诡谲

夜幕之下，水底的鱼儿被刺眼的火光惊醒，搅得泥沙一片模糊。 卢水城默默燃烧着，城门石墙被烧得开裂，火焰仿佛是从内部点燃的，所有东西无一例外烧得焦黑。 可是偌大的一个城池，除了噼啪的火焰燃烧的声音之外，居然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是地狱一般的场景重现世间，偶尔房屋倒塌轰然巨响，才会显得像个人世。 街上没有人，一滩灰烬残骸堆在路边，沿着路往前走，便是火光冲天的醉心楼，楼外的飞檐木榫已经脱落，等楼内的柱子也被烧坏，那它才会真正地倒塌。 九风闪到楼外，小心翼翼地沿房边摸索出去，他紧绷着神经，看到城内无声的火海，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座城。 脚步声猝不及防出现在背后，九风想都不想直接祭出长笔，狠狠刺向身后。 那人躲也不躲，静静站在那里，仿佛料定自己不会受伤。 “大人！”九风认出了他！ 他连忙收手，直接下跪，双手顺势将长笔举在头顶呈给眼前的人。 董廉语掐过笔，撕下袖旁被烧焦的衣角，小心包裹起来揣在怀里。 “怎么样？”董廉语转过身往前走。 “一切都照您说的那样做，温家娘子已经拖住了楼内的那两人。”九风起身跟随。 “两人……不是只有那只蜘蛛吗？”董廉语随意道。 “不止，有个人一直待在暗处，在我离开的瞬间便出手救下了那蜘蛛，属下看得不仔细，但……”九风犹豫了一下。 董廉语忽然脚步一顿，慢慢回头瞥了他一眼，九风汗毛一竖，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般。 “说。”董廉语道。 “但……依据前些日子醉心楼暗中进进出出的那些人推断，那女人应该是长生门的人。”九风说道。 “哦……你说那人，是个女人？”董廉语似乎没有在乎他前面说了什么。 九风一愣，随即说道：“是，那人是个女人。” 董廉语没有说话，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九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莫名开始发慌。 “……这不是看得挺仔细吗？” 董廉语呵呵一笑，继续往前走，九风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慌忙解释：“大人，您听我……” “无妨，知道害怕了就躲起来是好事，毕竟我也不想你们用一个少一个，”董廉语笑道，“不过，要是耽误了我的时机，或者没能完成任务……” 九风忽然想起刚刚温家娘子差点被杀，还好他出手扳回了局面，否则的话，眼前这个男人将会让他面临比死更凄惨的下场。 炙热的气浪在周遭翻涌，连空气都被扭曲，两人却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似乎不受一点影响。 董廉语朝北边看了看，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入场，他若有所思地走着，身后九风紧紧跟随。 “那女人还有什么特点？”他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九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人在说什么，思忖道：“那女人……妖气很重，虽然她之前掩饰得很好，但出现在楼内的时候，属下感知到了强烈的妖气，就好像她……不是个人。” “不是个人？”董廉语问道，“妖气有多浓？” “比……那蜘蛛妖还要重。”九风道。 “妖气很重……她的妖气也很重啊……”董廉语仿佛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语道。 “大人？” 九风以为他又问了什么。 董廉语摆摆手：“没什么，自说自话罢了。” 他呵呵一笑，走出城池，城门终于禁不住火烧，在他出去的瞬间砸在地上，尘土飞扬，激得火势又烈了一些。 董廉语抚摸着长笔，面上的喜色毫不掩饰，他轻声说道：“第一个已经到手了，还有三个……呵呵，已经完成第一步了……” 两人的身影隐入林子，不知去向了何处。 看到他们走后，孔德仁才慢慢从烧着的房屋后显出身形，他眯起眼睛，平生第一次觉得后背发冷。 在他们出现前，孔德仁已带着陈生进入城内，那时这大火还没有燃起，但早就寂静得像是没有活人了。 所有屋内都一片死寂，一开门脚下便涌出来黑色的脓水，人们躺在地上，皮下诡异地蠕动着，如同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一样，对外界感知不到一点。 直到醉心楼爆发出一声巨响，苍穹之上一头火龙模样的火息直冲而下，火光瞬间照亮了全城，然后所有东西开始燃烧。 孔德仁为了护住陈生和自己，耗费了不少鬼气，令他讶异的是，那火光连他的鬼都能烧死，他还记得那鬼染上火焰时狰狞的哀嚎，仿佛是一个活人被人拿刀剜去了心肺。 “陈生，走吧。”孔德仁招呼道。 过了一会，身后没有动静，他回头一看，陈生依然低着头站在原地。 一旁的房屋烧得倒塌，孔德仁拉着陈生到了一处空地，问道：“怎么了，身上还是很疼吗？” 陈生没有说话，他现在的神情就好像那些屋子里的人一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孔德仁叹了一口气：“小师弟，早点完成任务，你也能早些回去照顾你师姐。” 他摸摸陈生的头，说道：“何况，我了解我……孔堂主，你觉得他会放着你师姐不管跑来跑去吗？就算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弃之不顾的。” 听到此话，陈生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些神采，他小声说道：“真的吗……？” “当然，我们现在去找你祝师姐，然后立刻回宗门。”孔德仁答道。 “好……”陈生答应下来。 孔德仁勾了勾嘴角，随后笑容消失殆尽，他拍拍陈生的肩膀，说道：“跟上。” 随后，他便如鬼魅一般消失。 陈生眼神一凝，连忙追上脚步。 两人飞速穿过房屋，逐渐逼近城中心的醉心楼，楼身已经开始倒塌，木头终究还是木头，能坚持一阵时间已经是奇迹了，但也免不了烧尽的结局。 孔德仁心里有些不安，听刚才那两人的谈话，楼里还有一个难缠的对手，虽然他知道祝婉吟不是一般人能拖住的，但…… 他停下身子，木楼就在眼前逐渐崩溃，可依然不见祝婉吟的影子。 “陈生，待在这里守好，我马上出来。”孔德仁转身对刚刚跑来的陈生交代道。 “孔……师兄……好像……有人……” 陈生气喘吁吁，一手指着醉心楼内。 孔德仁猛然回头，在陈生说的一瞬间他就听到了声音，那是物体破空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楼内……正极速向他们赶来！ 砰！ 一个黑影冲出了火焰，在楼完全倒塌的前一刻赶了出来，孔德仁下意识避开身子，可陈生却不自觉用手接住了她。 “绾姑娘？不是婉吟？”孔德仁看清了陈生怀里人的面庞。 那是缩成一团的绾姑娘，脸上沾满灰烬，衣服破烂，曾经高人一等的模样荡然无存，她昏死在陈生怀里，双腿诡异地扭曲在一起，想也知道那是腿断掉了。 醉心楼湮灭成一堆残垣破瓦，几十年的笙歌燕舞被埋藏在了火焰之下，纸醉金迷烂在了火堆里，作为燃料助长着火势。 孔德仁已顾不上思考如何处置绾姑娘，因为他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那种感觉很诡异，明明只有一个人的视线，但它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灰色的影子在眼角一闪而过，几只厉鬼直接被他召了出来，围绕在附近护住三人。 “祝婉吟……你真的有问题吗？”他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