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三）

“莉莉姐姐，遇到什么好事了吗？”雏菊问道。今天补习时，莉莉突然充满干劲。之前要翻来覆去讲好几遍的内容，今天一下子就把莉莉讲懂了。雏菊一直在改进上课的方法，但这么显著的进步，肯定还是靠莉莉自己。 “秘密。” “让我猜猜看……被告白了吗？”雏菊半是开玩笑半是正经地问道。 “呃……”莉莉一时语塞。说是告白也没错，但夕雾在莉莉心中激发出的其实是别的情感。莉莉以前总以为，夕雾会把玉兰姐姐从她身边抢走。可那天晚上之后，她悬着的心从此放下来，和夕雾也走得更近。还有，就是莉莉对自己的认可。她并不把夕雾当作恋爱对象，但御前秘书长的孙女喜欢上自己这个事实，总归能带来不少安全感。 “莉莉姐姐，到底是不是呀？我猜对了吗？” “嗯……” “我就知道，莉莉姐姐很受欢迎。如果能参加进修，同期使女肯定都会喜欢上你的。”雏菊揶揄道。 “才不是，不要取笑我了。” 莉莉不讨厌夕雾，可是，作为女孩子却被女孩子喜欢上，莉莉还是感到怪怪的。不得不澄清的是，莉莉对玉兰抱有的才不是这样肤浅的情感。想起在紫红色的天空下登上苍梧山、牵起自己的手、带自己来到天院的玉兰，莉莉万分感念。尽管，感念之余是不安。莉莉在瘴气中简直睁不开眼，生怕玉兰丢下自己、把自己永远留在苍梧山上。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玉兰安慰莉莉。一个多月过去，玉兰终于能抽出时间，晚上回到秋宫陪莉莉说说话。 “就算玉兰姐姐当上天女，也不会丢下我吗？” “不会呀，放心好了。” “莉莉，以后我们一起去紫微宫住吧”，夕雾说。“玉兰宫主也答应了。就算她当上天女、我当上紫微御侍，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 “嗯”，玉兰也点点头——虽然她只是同意让莉莉住进紫微宫，并没答应什么一直在一起。 玉兰即位当天，莉莉和夕雾像天院所有使女一样，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春夏秋冬四宫使女已全部在祭天台西北侧站好。应天门向两边打开，临清带领外朝群臣走进天院，站在祭天台西南侧。玉兰头戴天冠、手持天铃、身着祭礼服，在天院总管克让的引导下，缓缓走向祭天台。 临清皱了皱眉-——果然应该早点把克让换下来。协商那么久，怎么还是找克让作引导。夕雾太谦虚了，该自己的机会抓不住。另外三位宫主又推托说，要让将来的紫微御侍负责引导。之前叫其他几位御前秘书随便从天院选个人完事，没想到选了个克让出来。 克让留在祭天台前西北侧站定。玉兰摇响天铃，登上九级台阶，整理好祭礼服，跪在祭天台上。文礼秘书怀德走到祭天台正西侧，代玉兰宣读祭天词： “伏惟天造草昧、立性命，成圣塔于四都，屏瘴气于外域。而万密一疏，大侵蚀再发；生民遭此大祸，无辜被戮。月见天女痛自刻责，往定安县告罪登遐。 “妾凡庸鄙陋，长于商人之手；而承徼时之福，得点天院、入主秋宫。然天不可乏祀、黎元不可无主；更兼大侵蚀之大祸，四方怀来苏之望。以是含章亭助祭总百揆大宗伯中都牧录秘书事临清、都御史录秘书事惟光、……、文礼部卿领秘书监怀德累表劝进，仰遵月见天女遗愿，请移命眇躬。 “妾玉兰不得已，斗胆纂祀含章亭，简在天心。 “妾玉兰顿首，诚惶诚恐。” 怀德宣读完祭天词，退回祭天台西南侧的队伍里。玉兰起身，走下祭天台，在克让的引导下移步天合殿。 直到今天，对玉兰姐姐就要当天女这事，莉莉都没什么实感。即便来天院已经几个月了，在她心目中，天女座下仍然是遥远的存在。而从今往后，玉兰姐姐就要成为祭天仪式上的主祭、一个人走到神秘的含章亭里做日课。很快，夕雾也要正式成为紫微御侍。 玉兰登临天合殿的御座，官员们拜伏在御座下上表朝贺。莉莉和夕雾站在天合殿外，想象着殿内的场景。莉莉知道，御座上方有一棵枯树枝。以后再见到玉兰，就要先下跪了吗？总觉得不太舒服。 “玉兰宫主成为玉兰天女了。”夕雾感叹道。与此同时，她的爷爷临清正在殿内读贺表。 “夕雾会当上紫微御侍吗？”莉莉问。 “会的。”夕雾自信地说。临清给她讲过天女即位的大致流程。祭天之后，就是接受群臣朝贺。如果紫微御侍空缺，往往会紧接着册封新的紫微御侍。即位仪式上一般不任命中都官员，要等到下一次月会。“今晚就可以搬到紫微宫啦，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临清的兴奋劲不比夕雾小。接连两任天女都是他扶上位的，而很快，自己的孙女就要被任命为紫微御侍。一切都安排妥当。虽然克让是个混蛋，但他也是看着夕雾长大的。至于别的天院使女，行将就木的临清也不太想管了。 当夕雾沉浸在和莉莉一起入住紫微宫的美好幻想中时，天合殿内突然爆发一阵骚乱。夕雾好奇地朝里看，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想走进天合殿内，又怕搅乱了重要的天女即位仪式。在夕雾纠结的时候，天院总管克让从殿内小跑出来：“临清老师辞世了。” “爷爷……”夕雾瘫坐在地上，意识中断。莉莉笨拙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克让一直在给夕雾梳理临清的人际关系，跟她说当朝哪些官员是临清老师曾经的学生、值得信任，哪些是曾经的学生但心怀鬼胎，哪些要重点提防。克让催促夕雾早点替临清操办葬礼，抓紧时间把临清的政治遗产全部继承过来。克让说了很久，可夕雾一句都没听进去。随后，都察秘书惟光宣布：天女即位仪式结束、紫微御侍的任命择期举行。 临清去世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这是月见天女给他的惩罚。月见天女被临清秘密杀害，而临清甚至不等给月见天女举行葬礼，就迫不及待地要让孙女当紫微御侍。当然，这说法完全站不住脚。临清可是一步步把月见天女从一个普通天院使女扶上天女宝座的，她比玉兰好控制多了。临清完全没有杀害她的理由。 暂时搁置月见天女的葬礼，也不是临清的意思。先是月见天女一直呆在紫微宫、不去含章亭做日课，再是发生大侵蚀；结合起来看不难发现，大侵蚀正是月见天女的懈怠招致的天罚。尽管月见天女已经为此赎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担心，隆重的葬礼会再次招来灾难。不过，在月见天女闹别扭时，唯一有能力制止她的临清却没有采取行动。似乎也可以说，临清间接地引发了大侵蚀。 这些流言传进夕雾耳朵里，也导致她这几天情绪很不稳定。玉兰仍然很忙，顾不上夕雾。而莉莉和克让都劝夕雾先回家和父母在一起呆一会，但她还打不定主意。 “我不能追求梦想吗？爷爷是因为我要当紫微御侍才死的吗？”夕雾想不明白。 “任何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莉莉是这么想的。 “但是……” “那只是个意外，跟你没关系的。”莉莉坚定地说。 更让夕雾难受的是，克让俨然把她当成了利益集团的新一代领袖。在她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克让老是叫她见这个官员那个官员。 这天，克让又喊夕雾晚上去南阁找他，还特意叮嘱道：“你一个人来，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不能让玉兰天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