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一）

莉莉焦急地在紫微宫里等玉兰回来，可是一直等到下午还不见玉兰的踪影。玉兰没回来，天院总管克让却找上门，还带来了玉兰的罪己诏。 “今大晦，日有食之，……，灾孰大焉。 “昧昧予思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予德不类，不能司牧黎元，天示灾以戒不治…… “各都知事其勤民是务，御史百官直言极谏以匡予所不逮，…… “予获祀含章亭、托体紫极，永思厥咎，在予一人。爰待罪祭天台三日，以示敬天修德之意。” 克让说，玉兰已在御前会议上决定，发布罪己诏昭告天下、在祭天台连续祷告三天祈求皇天原谅——作为紫微御侍的莉莉，当然有义务陪玉兰天女一同祷告。他的语气卑微又坚定，即便仍然尊称莉莉为紫微宫，却是通知的口吻、容不得莉莉拒绝。他传过话便离开，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虽然也没打算把莉莉硬架到祭天台去。毕竟，玉兰天女亲自下令、所有御前秘书一致通过，莉莉没道理不照做。 “莉莉，不会有事吧？要不我也一起去？”夕雾担忧地说着，帮莉莉戴上紫微冠、披上紫霞帔。 “这是我必须做的……玉兰姐姐才冤枉呢”，莉莉苦笑道。 很快，莉莉就要和玉兰一起，在祭天台度过难忘的三天了——本该如此。 没想到这个时候，雏菊居然会跪在紫微门外，害得莉莉出门时差点踩到她的手。 “紫微宫，救救我父亲吧！” “雏菊？怎……怎么了？”莉莉被吓了一跳。 夕雾也从紫微宫里跑出来，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夕雾早就听莉莉提起过雏菊，直到今天才亲眼见到。如果现在能和她建立更友善的关系，结局是否就不一样了呢？无论如何，夕雾都不愿承认，就是为了“顺天学校的代表不能被应天学校的代表压一头”这种无谓的理由，第一次见面时，她才会对雏菊抱有微妙的敌意。尽管理性告诉她，不该把雏菊当成莉莉身边的潜在竞争对手，天院使女间应通力合作辅佐天女，但感性上还是有一些解不开的小纠结。 “父亲在春都思来县采风，结果灵能突然变少，他就昏了过去。灵能过于稀薄，加之这几天的强降水，春都束手无策。紫微宫，恳请您转告天女座下。现在，能救父亲的，只有天女座下了！”雏菊跪在地上哭喊道，也顾不上什么天院使女的形象。 “大侵蚀吗？”莉莉吃了一惊。再怎么说，两次大侵蚀的间隔也太短了，这不合理。 “不……”雏菊吞吞吐吐，不太好意思。“他被困在外域了。” “没事往外域跑什么？”夕雾训斥道。“天女座下哪有时间替你办私事？” “我想，玉兰姐姐现在是没空的。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莉莉也表示赞同。 “紫微宫，求求您了。我找不到天院总管克让，秘书阁下们也都赶我走。实在没办法了。” “他们确实都很忙……”莉莉也没招——至少她不敢把玉兰天女从祭天台上硬扯下来，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紫微宫，天女座下说过，您将来要当天女的。天女座下她一定会听您的。救救我父亲吧，我愿意常伴您左右为您效劳……” 雏菊说得语无伦次，却自以为提出了一笔很有吸引力的交易。莉莉所谓的悠离天女转世可能是假的，但雏菊是实打实的天才——货真价实的灵遗物“知识泉源”，就在雏菊身上。只要雏菊有心，她就能让莉莉成为悠离天女那样永垂不朽的人物。 “你是说，莉莉要是当天女了，你还要做她的紫微御侍？”夕雾不耐烦地打断。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不敢有那种僭越的想法。”雏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道歉——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天女座下要在祭天台祷告，你就不能再等三天吗？” “我怕父亲等不了了……” “就算现在出发，也没法立刻到春都思来县啊。”在夕雾看来，雏菊完全是瞎胡闹。 “西苑有自动车，如果天女座下同意……”虽然普通的天院使女进不去西苑，但几乎整个天院都知道自动车就停在那。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万一刚刚的事再来一次怎么办？你想让天女座下置全天下安危于不顾，去救一个没事跑外域瞎闹的人？你让其他无妄遭灾的人怎么想？天女座下才发布罪己诏，你要让她食言吗？”夕雾喘了口气，稍微平复下心情。“你这个人，满脑子都只想到自己呢。” 虽然夕雾指责的是雏菊，但莉莉却觉得句句在骂自己。是啊，夕雾也警告过了，玉兰姐姐也说还没到时候，但自己还非要去含章亭。要不是自己非要去，哪还有后面这些事呢？ “日食是正常的天象”，雏菊狡辩。“我现在没法说明白，但请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谁不知道这是天象？天象就是皇天给我们的警告。警告当然不会有事，但如果我们无视警告，必然会招致更可怕的天罚。” 夕雾说得越起劲，莉莉越是自责。这不是给其他人的警告，分明就是给莉莉的警告啊。必须要做些什么赎罪，做些什么…… “雏菊，”莉莉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陪你去春都，救你父亲。” “什么？”夕雾不解。“可是莉莉，你还要去祭天台……” 莉莉取下紫微冠和霞帔，搭在夕雾身上。“拜托你啦。” “谢谢紫微宫的好意，可是家父在外域，灵能环境和这里不一样……”雏菊不太放心。之所以想找玉兰天女帮忙，不仅由于她是天女，更是因为她小时常去春都探索外域，对那边比较熟悉。 “应该……不会有事吧？”莉莉没太大把握。 “这太乱来了，你不能去！”夕雾也反对。 “我感到有义务做些什么”，莉莉说。“夕雾，我也知道祷告很没意思，但现在只有拜托你了，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务，帮我一把吧。” 莉莉的提议虽异想天开却不乏可行性。夕雾戴好紫微冠、披上紫霞帔，小心翼翼地一路溜到祭天台前低下头祷告。来来往往的使女们看到紫微冠和霞帔便没起疑心，于是乎，夕雾假扮紫微御侍居然没露陷。 另一边，莉莉换上天院使女的常服，和雏菊一起找到自动车。没等雏菊说话，莉莉就无师自通地跳上驾驶席。回忆起玉兰教的操控灵力的知识，莉莉用心感受着灵力的流动——扭转，自动车一下子便窜上天，向东飞去。只有极少数人能来西苑，自动车不见了也不会立刻引起注意。 “紫微宫，您以前驾驶过自动车吗？” “没有。” “紫微宫，我们可以飞得稍微低一点，速度慢一点。” “哦。” 雏菊在一旁指路，莉莉驾驶自动车在春都思来县府附近停下。新宁向思来县知县介绍，雏菊就是被困的广阳编修的女儿。知县突然痛哭流涕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秋石包藏祸心、企图谋害中都大员。思来县非常重视，春都也给予了很大帮助。搜救队已组建完毕，随时听候雏菊差遣。等溶洞里的积水退去，就立刻动身。 “莉莉大小姐？你怎么在这？”知县讲完一堆废话，新宁才注意到雏菊旁边的莉莉。 “哦，我……”莉莉愣住。理论上，紫微御侍现在应该在祭天台祷告——这里还是糊弄过去比较好。“我现在是雏菊的侍女，受托来帮助……广阳。我们去溶洞看看吧。” 知县在等雏菊回应，没理莉莉的要求。 “啊，好的。我们现在方便去看看吗？”雏菊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溶洞里又有积水又有瘴气，贸然进洞很危险。” “没事，先去看看。”莉莉坚定地说。 “嗯，拜托了。”雏菊没底气地帮莉莉重复。 知县在路上又说了一堆，雏菊开始后悔把莉莉拽过来了。万一莉莉也有个三长两短……更何况新宁也在强调溶洞的危险性。据新宁说，秋石先察觉到异样。他提醒瘴气变浓了，最好到此为止、往回走。只可惜为时已晚。秋石没走出几步路，就倒在溶洞里。广阳稍微好一点，但很快也撑不下去。 只有体力最好的新宁跑到了安全的地方——虽然也说不上多安全。而新宁逃出生天时，洞里积水最深的地方已经及腰，再磨蹭一会就出不去了。现在又过去这么多天，雨量虽然变小，但雨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向溶洞内。即便广阳和秋石倒下的地方还没被雨水淹没，从这里也过不去。 果不其然，进洞没多久，积水就淹没脚踝。远远望去，前面完全成了一小片湖泊。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思来县知县在此停下脚步，准备把失落的雏菊再送回县府。前几天也是如此。新宁一跑出来就直奔县府找人救广阳和秋石，结果等他们到洞窟时，去路已经被雨水彻底封住，只好作罢。 “对不起，我不该任性。”雏菊失落地瘫坐在水里。哪会有什么奇迹？结果早就知道了。无非是自己难以接受，非要亲自来一趟——没有任何意义。灵遗物知识泉源不是万能的，总有算不到的地方。 “让我试试看。”莉莉向溶洞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