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搅局

此时青城派与唐门的比武已经结束。青城派毕竟是此次大典的主办，保持了主人的风度，主动认输，给唐门美名。 就在场外其他小辈们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却只见三只帆船沿江而下。这三只帆船船头布满了人，为首的一船的桅杆顶部上站了两人。其中一人右手扶着桅杆，左手指天，仰天大喝道：“吾乃行天之道，走私一切之人。” 早有眼尖的认出，此人正是漕帮帮主秋甲斗。 而秋甲斗身旁那人，却也不难联想，正是白莲教教主圣莲。 当这个念头传遍全场时，顿时炸了锅。与白莲教有仇怨的，个个拿起兵刃，咬牙切齿相待。而那些与白莲教并无瓜葛的，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祭坛顶层诸位江湖高人的气息明显不对了。而李良钦心中暗笑一声，闭上眼睛，静待着风暴的降临。 李良钦身后的陆炳，在圣莲现身的那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杀意。他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唐门青年，忽然明白了什么。 帆船靠岸，从船上先走下五六个手拿唢呐的乐师，接着是数十个抬着箱子的仆人，随后又下来两批人，分别由秋甲斗与圣莲各自带领。那乐师与抬着箱子的仆人在前，秋甲斗与圣莲等人在后，往祭坛走来。 祭坛顶层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青城派毕竟受了张璁的授意，又是庆典的组织者，避无可避。青城派掌门犹豫半天，最终咬着牙狠下心走下祭坛，去迎秋甲斗等人。 不同于其他江湖中人的愁云惨淡，秋甲斗倒是喜笑颜开。他特意备了大礼，又让乐师吹着唢呐前方开路。见到青城派掌门来迎，他急忙赶开前方众人，小跑着迎接青城派掌门。 “秋帮主，久违了。”青城派掌门率先开口。 秋甲斗执起青城派掌门的手，热情地说道：“有劳江澄道长降阶相迎了。兄弟我真是不胜感激。啊，这是兄弟我一点小小的心意。来啊，还不看看抬到那边交给青城派和唐门的兄弟。” 江澄道长用了些力才抽回自己手，随后指着圣莲故作糊涂地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是谁？” 秋甲斗热情高涨，转身将圣莲拉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这位兄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莲圣教的教主圣莲兄弟。这在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只不过圣莲兄弟谦虚，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所以道长您才不认识他。诶，道长难道没有接到京城的消息吗？那边应该说了圣莲兄弟要来啊？” 江澄道长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消息收到了。只是大典时几位不到，只好当做不来了。” 秋甲斗哈哈大笑道：“这个怪兄弟我，怪我，怪我。我等月初便已入川。圣莲兄弟提议走陆路前来，我却不然。想我堂堂漕帮，千里大江如履平地。如今入川参加盛典，却走陆路，岂不辱没了名声。故而兄弟我想坐船顺江而下，于大典进行时突然现身，好不威风。只是不曾想上流并无可以承载我等的大船。苦寻了多日，方才找到三艘。这才姗姗来迟，还望江澄道长宽恕兄弟啊。” 江澄道长面色严肃相对：“都江堰乃是二郎显圣真君门庭。庆贺显圣真君的大典容不得半点差错。如何能允许你等如此冒犯！你等来迟，也是二郎显圣真君在天显灵，不叫你冒犯大典。” 秋甲斗面露尴尬，却很快变脸，笑嘻嘻地拉着江澄道长边往祭坛走边说道：“是了是了，都是兄弟我考虑不周，还望江澄道长见谅则个。” 江澄道长见他如此轻浮，心中多有不悦。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只好摆了摆手说道：“秋帮主既然远道而来，那就请上台落座吧。” 眼看就要到祭坛了，而江澄道长却并无提及如何安排圣莲。秋甲斗忍耐不住问道：“且慢，我这圣莲兄弟道长就不闻不问了吗？” 江澄道长反问：“你看该当如何？” 秋甲斗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与我一同登台了。我们漕帮是小辈，坐第二层就好。这白莲圣教江湖驰名，非是坐第一层不可的了。” 江澄道长还未回答，只听得祭坛顶层有人怒斥道：“白莲教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师兄平起平坐！”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正是见性大师。 秋甲斗这边还不曾说话，只见圣莲身后闪出白莲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白采薇对着见性大师骂道：“老秃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对我们教主评头论足！” 见性见那女子如此辱骂自己，当即暴怒，他纵身一跃，跳到台下，向那女子冲去。 白采薇倒也不惧，反而也向见性冲去。 二人相距不足两步时，各自拉开架势。刚一接触，便立时动起手来。 女子与男子对打，本就没有优势。而见性大师所学的，又是少林寺最刚猛无俦的武功。众人直以为见性大师不出数合便能击败那女子。却不料白采薇运掌相对，掌力同样刚猛无比。二人相斗三十余招，竟不分胜负。 祭坛上的见空大师见二人相斗，感慨道：“想不到一个女子竟把这火莲掌练到如此境界。想来只有本寺的大金刚伏魔掌与失传大半的降龙十八掌能与之匹敌了。” 祭坛上下的江湖人无不被这精彩的打斗所吸引，一个个都挤在祭坛周围观看。到二人相斗五十余招时，更有人发出连连喝彩。 见性大师本以为拿下一个女流之辈轻而易举，却不曾想对方如此厉害。身后的江湖群雄都在看着他们打斗。若再不拿出真本领击败这女子，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想到这里，见性大师先是抽身后退，待到那女子追来时，立时运起万分气力使拳向对方轰去。 白采薇也不闪避，挺起双掌与之相对。 众人看的明白，这是斗过招式，开始斗内力了。 二人相持了两炷香的功夫，那女子渐渐力微，眼见就要支撑不住。见性大师见状，决定乘胜追击，拳上又加了些力道。 眼见得见性就要取胜，却见圣莲身后闪出莲世绩、普渡、原田世三人来到那女子身后。三人运起内力，由普渡与原田世将掌放于莲世绩背后，而莲世绩则将自己的手掌放于女子背后。四人合力，击退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既退，白采薇顿时瘫倒在莲世绩怀中。普渡与原田世则各执兵刃，向见性大师攻来。 见性并不退缩，赤手空拳挺身上前迎战。身后江湖群雄有与那白莲教有仇怨的，此时纷纷投掷出手中的兵器。这些兵器落在见性身后几步，或插在土中，或倒在地上。林林总总，居然有五六十把。 普渡手执一根禅杖，原田世手执一把倭刀，二人交攻，配合默契。二人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不断变换角度向见性攻去。见性见招拆招，一一抵挡。 见性在一拳将二人逼退后，回身在地上拾起一根白蜡杆，而后使出少林寺祖传棍法又与普渡原田世二人缠斗一处。这少林寺棍法本就博大精深，此时在见性手中使出，更是威力无穷。只见得白蜡杆的一阵阵白影在三人中闪过，时不时便会发出兵器碰撞的声音。 见性使出少林棍法，与那二人势均力敌，不落下风。三人交手百招，却难分胜负。此时先前怀抱白采薇的莲世绩持长剑加入了战局。这莲世绩剑法高超，刚一加入战局，胜利的天平便向他们那边倾斜。 祭坛下的江湖群雄见了，纷纷大声嘲讽道：“以众欺寡算什么好汉！邪教就是邪教，全然不顾江湖道义！” 这些人声音或大或小，叫喊也并不齐整，一句话怕是有半句话都传不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圣莲说道：“回来吧。” 他说的这三个字，声音竟然压住了江湖群雄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内功稍弱者，竟也被这三个字震得头晕目眩。 莲世绩、普渡、原田世三人听到教主吩咐，当即收招撤回圣莲身边。 “见性大师不愧是少林高僧。我这白莲渡世四位护法一起与您讨教，竟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见性没有回话，扭头就走。 圣莲也没有追究，反而朗声对江湖群雄说道：“本教今日前来，只为与江湖上的朋友释解仇怨，交个朋友，别无他意。” 祭坛上的高刘等家早已忍耐不住，立于祭坛之上大骂道：“白莲邪教，伤天害理，就应该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尔等还敢在江湖群雄面前说什么交朋友。你也配！往日我不去寻你，今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诸位朋友，今日咱们便叫白莲邪教的人全都身首异处！随我来！” 说着高刘二家的家长便跳下祭坛，手持兵刃，招呼江湖群雄一股脑的冲向白莲教众人，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白莲教众人怡然不惧，甚至站在原地不动。 眼见得众人就要冲到白莲教众人身前，只见一团烈火如同野马奔腾一般拦阻在了江湖群雄与白莲教众人之间。 而一直闭着眼睛的李良钦此刻睁开了眼。 只见一个四方脸，酒糟鼻，醉醺醺的大汉手提着一坛酒从帆船上晃悠着走人。他右手双指一撮，一股火焰便出现在他身前。他仰头灌了一口酒，随后便踏入火中消失。 众人还未惊讶出声，却见此人竟从江湖群雄与白莲教众人之间的那堵火墙中再次现身。众人去看时，却见那人连一个衣角也不曾烧坏。 天下间有如此本领的人，只有神火门门主孟沉轲。 就在江湖群雄纷纷惊叹不已，啧啧称奇时，只听得李良钦哈哈大笑，如同一只苍鹰一般飞跃过众人落到孟沉轲身前。 “老酒鬼，好久不见了！”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哈哈，老家伙，你还是这么不修边幅啊。” “你个老酒蒙子也好意思说我。” “我虽然好喝两口，可也可以你这么不修边幅啊。” 二人当着杀气腾腾的江湖群雄就这么聊起来了。这种老友相见的气氛，仿佛身边剑拔弩张的人们如同不存在一样。 高景峰与刘甫傻眼了。你说李良钦与孟沉轲久别重逢，聊一聊也是情理之中。可孟沉轲的火墙却依然矗立在那里，阻挡着他们与白莲教的一众人。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退意。 正在这时，青城派掌门江澄道长走到高刘二人身前，对江湖群雄说道：“诸位，贫道有一言，恳请诸位一听。此处我青城派举办二郎显圣真君寿诞大典，多蒙诸位鼎力相助，才让寿诞大典圆满举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贫道已派遣弟子回山备好酒宴，以犒劳诸位辛苦。不知诸位可否赏光？” 天师、见空大师、莫谷道长也来到江澄道长身边对众人说道：“此次我等多蒙江澄道长盛情款待，正欲设宴感谢。不料江澄道长已经先行一步，备好酒宴。那我等便借花献佛，随江澄道长一道感谢诸位朋友。” 高景峰与刘甫见天师等人出面圆场，当即借坡下驴，收了兵刃，说道：“我等多蒙江澄道长款待，感激不尽。如今又承蒙诸位前辈盛情相邀，晚辈怎敢拒绝。只好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高刘二家带了头，其他江湖豪杰也不好拒绝，纷纷答应。江澄道长见状，忙叫了弟子为江湖群雄引路，将他们带上青城山。 待众人呼呼啦啦的离去后，孟沉轲的火墙也消失不见。 从双方开始爆发冲突时就一直冷眼旁观的秋甲斗此时却讨好般的跑到留在原地的天师、江澄道长等人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晚辈见过天师、见空大师、莫谷道长、江澄道长。诶呀，实在是晚辈鲁莽，搅扰了几位前辈的兴致。晚辈罪该万死啊。我这就给您赔礼。”说着就要下跪赔礼。 天师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看着把稍微弯曲的膝盖立直的秋甲斗，天师问道：“秋帮主，你还有什么事吗？” 秋甲斗笑嘻嘻地回道：“诶，看您这说的。晚辈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江澄道长邀请江湖上的朋友都上青城山上做客嘛。晚辈我钦慕青城派许久了，也早就听说青城山是洞天福地。这不，想沾沾光，上青城山看看。” 江澄道长板着脸相对：“贫道这次邀请的是朋友都是在二郎显圣真君寿诞大典出席了的。” 秋甲斗依旧笑着说道：“看您这说的。难道晚辈不参加大典，就不能上青城山了？这不是路上耽误来晚了嘛。不是故意的。” 见空大师笑呵呵地说道：“你该不会又要在青城山上为白莲教讨一个座位吧？” “看您说的，那哪能呢。您放心，晚辈绝对不会带着白莲教的人。” 江澄道长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道：“既如此，秋帮主就请跟上前面的队伍，一起上青城山吧。” “好嘞！”秋甲斗喜笑颜开，回身喊：“兔崽子们，都快着点，咱们要上青城山了。诶，我说，干啥呢？还不快点把那些礼品带着。那都是要送给青城派的。小心着点。” 秋甲斗带着漕帮的人马欢天喜地的去追前面已经出发的队伍。 江澄道长如释重负，叹了口气：“三清庇佑，总算没惹出祸事来。” 天师也感同身受的叹道：“若不是漕帮自作聪明跑到上游寻船迟到，如今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见空大师看着不远处正在兴高采烈攀谈着的李良钦与孟沉轲，说道：“若不是李居士出手，适才几乎火并。那时才是真正收不了场。” 莫谷道长应道：“不错，适才那般剑拔弩张，加之那位孟先生出手，更是火上浇油。若不是李先生以旧友相叙的名头隔开了众人，真不知任何时候。” 江澄道长诉苦道：“刚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原本担心白莲教会在大典时出现，后来见他们没有露面，便懈怠了。不料他们竟在今天现身，还险些与江湖群雄火并。一旦动起手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莫谷道长安慰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自传出白莲教要来参加大典的消息，我等是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啊。如今也是有惊无险，平稳过关。” 见空大师却问道：“白莲教要如何处置？都江堰距青城山不过二十余里路程，转瞬即至。一旦事起肘腋之间，只怕不可收拾。” 天师望着李良钦回道：“有李先生在，料也无妨。我等再多派弟子暗中观察，一旦事起，也好应对。” 江澄道长当即认同：“不错不错。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那些江湖群雄安抚下来。最好三日内就请他们离川。如此，也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冲突了。” 莫谷道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如此办。我等先回山去。李先生与老友久别重逢，想来有说不完的话。况且李先生最不喜应酬。此处就不请他上青城山了。来日，我亲自与他赔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