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终章 但愿夜不明

刀光与圣光交错，无数的灰白球体如同皮球一般卷入到二者相撞的风暴之中，然后被直接绞碎。 大陆震颤，无数地震发生在大陆的无数角落，房屋倒塌，山脉倾覆，海渊震动。这场战斗造成的损失实在是难以计数，无数人辛苦半生所打拼下的基业在在这一刻损失殆尽。更是有不计其数的人因此而受伤。 但诡异的是，即使如此，却没有有人因此受伤。 “……很强啊。” 啪嗒。 在战场的中心。 周围一道接一道的人影相继倒下。 现在，还站在地上的，只有许开、抱住他的那位从太阳上降临的少女，以及云青山。 周围，那些倒下的人，在接收到云青山传递给他们的消息之后，面露骇然与不可思议的神色。但云青山给了他们一个无可置疑的证据，于是他们义无反顾地围攻许开。 “许开，你……！” “原来，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是这个……” 左行裕与王阳明的惊愕更甚于其他人，但在迟疑与愕然之后，他们依然毫不留情地朝着许开出手。 现在，他们全部都倒下了。 但还没有死。 而即使是云青山，也已经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消耗非常大。 站着的许开依然一尘不染，洁白如离尘真仙，不染世间污秽。 他一步一步地来到她的面前，手掌轻抚着她的脸庞：“休息一会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果你那么想要大一统理论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向她要结果呢！” 云青山怒视着许开身后的那位女性，如地球一般——不，就是与地球一样的瞳孔怒视着她，发出自己的质问。 那位让云青山拥有了自我意识，以这个意义来说近乎于她的母亲般的存在的云轻舟，必然掌握着大一统理论。 既然如此，为何许开不直接向她要结果？ “原因其实很简单。”许开的话语依然平静，“就像你说的那样，大一统理论的背后，或许还有着更多的"乌云"。所以，仅仅只要理论本身是不足的。我需要的，是取得这些数据，当日后，那些"乌云"出现，这些数据将会是把乌云拂去的关键。” “而这些数据，都经历过时间的演化、乃至主观意志的改动，所以不够原始、不够真实。”许开的手掌的抚摸还是那么温柔，让云青山不由得回想起了他们的那些缠绵时刻。 但现在，是她将他从这永无止境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时刻。 铮——！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自许开的身后，伸出他的手臂，洞穿了他的心脏。 然而，惊恐的表情，却反而出现在他的脸上。 “西海前辈……原来如此，难怪称您为"最古之圣"，不过我看，应该不是"圣"，而是"祖"吧。”许开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道。 “你……！” “我也没有想到。”许开回过身来，他的身躯仿佛幻影一般，西海圣人的手臂根本触碰不到他，于是那洞穿躯体的手臂便显得有些可笑。 “原来您便是道祖……如此看来，我当初杀了您的儿子，您居然没有过来找我算账，还得十分感谢您。” “……他不是我的儿子，只是接触到了我一次战斗留下来的一滴血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您会以臣子之礼侍奉我的妻子，当初便是在她的帮助下，您才能成道吧。不过现在，也请您睡一觉吧。” “呃……！？” 许开的手掌轻轻一挥，西海圣人双目瞬间失神，晕厥了过去。 一举一动轻描淡写至极，仿佛他已经突破了圣人之境，踏入了另一个层次。 “……既然已经决定踏上这条路，你还是不愿意杀生？”云青山咳血道，如此便让大地上不断发生地震，露出无数的龟裂，而在海底，这些动静更甚于大地。 在那些裂痕之下，土地仿佛都变为了深红之色。 她是天言之灵，她自身的状态，本就牵引着整片大陆的状态。 这场惊天动地、引动无数灾厄的战斗，虽然造成了许多损失却没有人因此死亡的原因，便是许开分出了一部分的余力去保护他们，于是才有了这近乎奇迹的现状。 “我杀过的生不少。” “到了这个时刻还这样说，是否有些虚伪了？” “不知道。”许开轻轻摇头，“我只是想要知道我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愿意他们因此而受到伤害。” 许开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的妻子。 即使对自己掀起叛旗，她也是自己的妻子。 自己那无可替代、爱着自己的妻子。 “所以，都睡一会吧。” 在他的额头正中，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仿佛一道门扉，门扉的背后是一个新的世界。 “内生宇宙……之前不过只是雏形，随着你将那些收集者的数据归拢到一起之后，也终于具备了真正的意义了吗。” “你知晓的果然很多。与他们一同睡去吧。” “让一颗星辰沉睡？” “让一颗星辰沉睡。” 他看向自己身后，那依然抱着自己的师妹：“拜托你了。” “好~” 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的爱人有着其他的爱人，抱着许开的那道身影只是欢快地挥了挥手。 于是，那仿佛占据了整个天幕的太阳，迅速地远离。 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而随着太阳的消失，整颗星球的气温瞬间下降。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太阳光到达地球需要约五分钟的路程。也就是说，即使太阳真的突然消失，天言大陆上的人至少也要到五分钟之后才会得知这件事。气温的下降，也应该是在五分钟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但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 在少女的手中，空间的力量跃动。 “还真好使。” 随着太阳的离去，整颗星球的气温骤降，逐渐覆盖上一层冰霜，气温以快到难以想象的速度降至零下，而这，还不是结束。 冻结。 一股奇异的力量钻入了所有人族的体内，让他们即使气温下降，也可以保全自己。现在他们的状态，便类似于那些科幻小说中被冰封的人，只要气温恢复，便可以安然无恙地恢复原状。 许开看着自己的手掌：“虚伪……吗。或许吧。” 而在他们的面前，云青山低下头，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盖亚星球的意识，随着星球本身的气温降至零下一百摄氏度时，终于止歇。 门扉隐现。将云青山引入其中。 在她完全没入其中之前，许开贴着她的额头，在这一次中，最后一次感受了她的温度。 “好暖和。” 然后，他再度踏入星空。 …… …… 嚓。 一声轻响，意味着又一尊真龙的陨落。 “你要去哪里？” 而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开知道那个声音，熟悉那个声音，永世也忘不了的身影。 但此刻，已经不容回头，已经不能回头，于是，他背对着这个曾与他共同患难十六载的人，就此说道：“我说你去哪了，原来是在她的帮助下藏了起来吗。” “……不能回来？” “不能。” “我不太懂你说的什么数据、公式、资料。” 浩瀚的星空之中，黄图立于此间。 他向前一步，将自己与许开的距离拉近了一步，却仿佛又拉开了许多。 “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是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的人。” 空无一物的星空之中，本应无法传递声音，但他们二者的对话，却可以响彻宇宙。 “你原先应该只是大贤，按理来说，无法在星空之中长时间生存，可你身上萦绕的圣力，又不似作伪……原来如此，为了阻止我，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一位大贤面见一位圣人，不管怎么说都需要行礼，就像是之前那些前来阻止他的人一样，即使接下来便拼死搏杀，也都是先礼后兵。可二人之间的交谈都随意至极，没有丝毫的礼数可言。即使许开不拘小节，其他人也不太算注重礼节，可面见他时都会都会感到一种拘束、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世间唯有一位大贤与他如此亲密无间。 黄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始的数据、第一手的数据、没有经过亿万年的传播而变化的数据，它们到底是何等珍贵的存在，我已经与你说过很多遍了。”许开平静地说道，没有因为黄图的到来而有一丝动摇，“踏入那终极的一点，便能得到我那些梦寐以求的数据。” “那些数据值得你放弃一切？” 许开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放弃一切，那一点便意味着一切。” “我听说……那样做便意味着，整个宇宙的重启？” “没有错。”许开终于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这位挚友，“重启的那一刹那，收集的数据是最真实、最准确、最原始的。如此，才能钻研出大一统理论；如此，若是在它之后还有着新的物理学理论，才有足够的资料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我不太懂你研究的那些，我只知道精密、准确是最重要的事情。”黄图看向许开的脸。 准确地说，是他的额头。 “你又将他们收入内生宇宙，试图让他们扛过那一次的终极，难道没想到过，如果你真的成功了，那么缺失的他们这部分的质量，真的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数据吗？” 许开的双眼一亮，似乎黄图提出的问题很有价值：“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有一点我要纠正你：宇宙的原点，如今的猜想是那是一个体积为零、质量为无限大的奇点。无限大的意思便是，即使失去了这一部分质量，它也还是无限大。所以，这部分的质量损失，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 “你明明都有着为了得到那些东西而舍弃一切的觉悟了……却还是心慈手软地将它们收入你的内生宇宙保护起来？你不觉得你虚伪吗？” “首先。”许开竖起一根手指，“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不是舍弃一切。” “其次，想要探索这世上的未知，皆是出自我自己的"欲望"，而爱上她们，也是我的欲望。如果我连自己的欲望都要否定，相当于也否定了我的求知欲。她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许开看向自己的挚友：“你也是。” “你难道忘了张云漾吗！”黄图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地咆哮，“你忘了你对她立下的誓言了吗！你不是说，绝对不会让她伤心的吗！” 许开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眼神平静，话语更加平静。 “那又如何？” “什……么？” 黄图愣住了。 他不相信许开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 “你在说……什么？” 许开扶额：“我的意思是，她已经沉睡了，不会知晓我做的事情。不知道，便不会伤心。”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那时，宇宙已经再度启动。一切都会如从前那样。” “你——！” 铮——！ 剑鸣响彻宇宙！ 但这集合了天言大陆所有圣者的一击，却依然被许开挡下！ 许开的肩膀被这一剑刺穿。 但他的指头，已经点在了黄图的额头上。 “睡吧，当你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如故了。” “而我，也将完成我的夙愿。” 门扉打开，再度迎来一位新的居客。 …… …… 不知多久的猎杀之后。 无数的恒星变得暗淡无光，无数的行星显现，然后在濒临死亡的恒星所散发的高温之下逐渐蒸发。 当初，他在定星境的时候，灵识遨游星空，发现星空之中似乎只有天言大陆所处的星系才拥有行星，其他的恒星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恒星。 现在答案出来了，那无数的行星，化为了无数的止境。它们身处一个被打造出来的空间之中，于是无论是怎样的行星，都拥有了孕育属于自己的生态圈的能力。 而这，正是收集者需要的环境。 群星陨落，黑洞蒸发。这片宇宙，已经濒临了它的死亡。 “可以开始了。” “嗯。”许开身后的少女，抱住了他，“让我们一同前往那终极吧。” “嗯。”许开轻轻地点头，“让我们一同前往那终极吧。” 本应无声的寂静星空，却突兀地传出了响彻宇宙的轰鸣。 于是，无数的星系归结于一点，恒河沙数的黑洞凝结为一，那浩瀚飘渺的暗物质更是如同臣子一般顺从地汇聚。 一切凝为一个点。 一个质量为无穷大、体积为零的点。 他来到了终极。 现在，正是引爆它的时刻。 但许开的双手，却停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本应只有他一人的无名之地，却有着另外一人。 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盘坐于此的人睁开双眼：“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道身影很可爱，不像他的那三位妻子一般有着倾世之容颜，而是就像一位邻家小妹一样清新。 她的双眼上，覆盖着一层白布。 “……韩雨彤。” 那是他在那家医院遇到的，患有心脏病的那位女子。 但她却摇了摇头：“不是我。” “啊？” “我很高兴你记得整个名字，我第一次睁开双眼看向这个世界，也是因为她……但要说到我的名字。”她将那块白布扯下，“云青山。” “……！” “你说的韩雨彤，在死亡之后，向我祈求让你获得幸福。也正因如此，我睁开双眼，第一次看向那些在我身上活动的人类。”她看向许开身后的那位少女，“然后，我受到她的影响，在她的帮助下确立了"自我"，最终……因我之前的所见，爱上了你。” “一位普通人的祈求，得到了星球的回应？”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应该说是就差她的那临门一脚罢了。我的意识已经初步成型，只差那最后的临门一脚。而踹出这最后一脚的，恰好就是她罢了。” “……那还真是幸运。” 许开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正中：“既然你在这里，那她又是何人？” “都是我。只是，我在觉醒了自我之后，受到她的委托于终极收集数据，于是，为了与你重逢，我于终极” 许开沉默了很久。 “所谓的收集者的异变，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 “但你还是阻拦不了我。”许开手中的剃刀。 在他身后的云轻舟，也怒目而视，双眼中充满了仇恨。 云青山轻轻摇头：“你赢不了我。” “就差一步了。” 云青山却仅仅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你获得救赎。” “——！” 许开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佛家的陨灭。” 她踏出一步。 “什么……？” 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却忽然说出难以理解的话语出来。 “他们的力量，来源自轮回。而世间，确实存在轮回。” “在暗物质潮汐涌入的星球之中，那些星球便拥有了获得超凡力量的可能。无数的铸造之中，所有生命死去之后都会来到的地方，便是轮回。” 她的手指，轻轻地点在许开的胸膛上。 “只是，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如你这般重启宇宙之后，轮回终于彻底崩塌，而你作为在这无数次的重启中的核心人物，身上，却保留了一段轮回。”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重启了不止一次宇宙了吗？” “轮回池对你的亲近与认主，便来源于此。”云青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划过，就像在挑逗自己的情人一样充满爱意，“所以，这一次，你还是无法战胜我。” 她看向许开身后的少女：“既然你们都已经离开了这片宇宙，走得如此干净，那便把他留给我吧。” “你这家伙，休想！这一次，别再有任何人想要分开我和师兄！” “只是想要和他结为连理的话，不需要这么多的手段。” 嗡—— 许开的胸膛上，似乎真的有一道轮回图案诞生。 然后，让他迷离。 云青山抱住了已经陷入晕厥的许开。 然后，在他的嘴唇上深深地一吻。 她的舌头极力纠缠着爱人的舌头，即使她的爱人现在已经无法回应她的亲吻，她还是不愿停歇。 这绝世的亲吻终于结束，她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爱人的嘴唇。 她看着自己爱人的容颜，泪流满面。 “若能够将你从这执念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我只愿这长夜不明。” 然后，一切回归原点。 …… …… 在一切回归原点之后，只余下了死寂。 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意义。一切的名词所指向的事物连定义都消失了。 这是真正的终极。 是一切的虚无。 连死寂这个词语本身，所代表的含义都彻底地消失。 声音、光线、引力、时间、空间……种种原本有着意义的词语，此刻都失去了它们的意义。 只有死寂。 …… …… 许开自死寂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