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满身伤病

“近些年我朝与西洋诸国建交，贸易往来，其实已经将那些海岛倭寇打压得龟缩起来了。” “只是还有一些贼心不死的，在海上晃荡，我这次抓到的这些，平常也只打劫一些过往的小型商队，那些成规模的商船，他们都不太往上凑的。” 但这些倭寇的罪责，可是万万无法洗清的。 便是将他们都扔在海里喂鱼，也无法洗清他们那一身的罪恶。 顾怀璟只说，他们活捉的倭寇有六百四十余人，却不曾说过，他们此行带回来的，足有八百余人。 剩下那一百六十人，自然是被关押在倭寇大本营里的。 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也就二十多岁，年纪小的，才不过七八岁。 却都遭遇了非人的对待。 顾怀璟在那个好似关牲口的棚子里，甚至看见了一个才十岁的挺着大肚子的小姑娘。 她们是那些倭寇养的肉牲口。 所谓肉牲口，自然不只是满足他们的兽欲。 在没有食物的时候，这些人也会充当果腹的食物。 那里边年纪最长的，被关在那牲口棚子里，也不过只有三年的时间。 他们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被倭寇吃掉，又有多少人是惹恼了倭寇被扔下海里喂鱼的。 他们自己是无法解脱的，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条拇指粗的铁链子绑着，将他们拴在喂牲口的槽子边上。 那连一根草叶子都找不见，可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里边散发着的腥臭味。 锁链又没多长，他们只能保持着跪伏地姿势。 顾怀璟至今仍无法想象，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的。 被解救之后，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余下的人，大地上也都是疯疯癫癫。 长时间的折磨，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已经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对于这些活下来的人，朝廷也只能找一个荒岛，再让人教他们耕种，养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直至死亡。 如此安置，朝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顾怀璟心中仍然有些悲悯。 做出这个安排的人，根本没见过那些人的惨状，即便朝廷自认为已经安排好了，可他好来悄悄去看了，大多数人，根本没办法正常生活。 跪伏太久，他们的膝盖已经无法直立，那些人，几乎都成了瘸子。 他们根本没办法耕种，也没办法养殖照顾牲口。 顾怀璟能理解朝廷将这些人当成累赘的心思，可他们也是人，也是大景的子民。 曾为大景抱薪取暖者，不该冻毙于明堂之中。 思及此，顾怀璟的面上，也没了多少能与檀织许单独相处的喜色，只剩下满面的忧心。 檀织许对他何其了解，见状便已经猜到了些内情。 “是还有一些幸存者？”檀织许试探着问。 顾怀璟也没想着向檀织许隐瞒，便点了点头，“不错，如今还活着的人，大概有八十人。” 檀织许捏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水溅在手上，她却无暇擦拭，“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顾怀璟抿了抿唇，他不希望檀织许见到这世间太多的肮脏与污秽。 “是有一些承受不住，自尽身亡的。” 顾怀璟没说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解脱之后。 但见顾怀璟那沉重的表情，便知这人数定然是不少的。 檀织许的心情，也跟着有点沉重，“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身伤病，神志不清。”末了，见檀织许神色之中，尽是同情和怜悯，他又补充了一句：“朝廷已经派人接手了，你不必担心。” 檀织许抬眼看了顾怀璟一眼。 上辈子她自知道顾怀璟立功，升任了漕运总督，却没想过这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功劳。 今日听顾怀璟这么一说，她才恍然。 这功劳，未免太悲壮了些，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血都流干了？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檀织许问。 顾怀璟有些诧异，“他们的情况很不好，你若是伸手，或许就要养他们一辈子。” 这种结果，当然是朝廷，是当今圣上想要看到的。 但却未必是檀织许能够承受得住的。 毕竟是八十三人，不是三人。 若要管他们，便要给他们治病疗伤。 这其中的花费，顾怀璟是不敢细想。 这天下，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所以只选了一个荒岛安置他们，顾怀璟心中虽然不忍，却也知道，这是朝廷能做到的最大的安抚了。 不论他承不承认，这些人以后都不能再为朝廷做什么贡献了。 朝廷却要花不知道多少银钱来养着他们，这是一个无底洞。 国库空虚不是玩笑话，有那个银子，朝廷宁愿拨款去赈灾，救一些好胳膊好腿，灾难过后就能养活自己的人，而不是去救济一些全然没有劳动能力的废人。 能让顾怀璟说出情况很不好的话来，檀织许都不敢想，那些人的状况能差到什么程度。 “我方便去看看吗？”檀织许问。 她总觉得，她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这……”顾怀璟有些犹豫。 朝廷派去的人，暂时是会好好照顾那些可怜人，但最多也是处理一下他们身上的外伤，换一身干净得衣服，至于更多的，他们做不了，也不会做。 “是不方便吗？”檀织许并不知道这些人被送到哪里去，又是如何安置的。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受不了。” 檀织许闻言，便苦笑了一下，她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身首异处更让她接受不了吗？ “若是没有不方便的话，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带我走一趟吧。” 顾怀璟也希望为那些人做点什么，见檀织许执意如此，他便点头答应下来。 “正好，明日我休沐，明早我来接你，那地方不远，明天傍晚时分就能赶回来。” 两人约定好时间，谈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没了多余的心思风花雪月。 匆匆吃完了饭，顾怀璟便告辞离去了。 檀织许也带着几个姑娘去准备了些明天要带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