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下半场热

“我有一个计划。” 古朴清越的铜铃声随着几缕轻风经由半开的窗扉吹入室内，坐在窗边的火神听见赤司的话，从窗外转过头来，先前种种复杂的情绪还留在他的脸上尚未褪去，眼下又增加了一分茫然，“……一个计划？” 隔着中间的茶几，赤司看着火神，像是没注意到对方仍有些微红的眼眶，他再次重复道：“是的，一个计划。” “咔啦！” 被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唤回思绪，赤司朝一旁看去，桃井无比震惊地望着场上，连抱在怀中的笔记本掉落在地都没有发现。 赤司俯身，捡起那本桃井专门用于记录各种数据的本子递还给她，本子被递到手边，桃井才意识到，接过本子的时候，一双眼睛魂不守舍地从篮球场上正在进行的比赛移到赤司的脸上，“赤司君，火神同学他……” 桃井五月原本以为她应该是帝光中最了解火神大我实力的人——在知道赤司君认识火神同学之前——她是情报收集的专家，她经常被人这样称赞，因为她不仅能全面地收集对手的数据，还能根据掌握到的数据，预测对手没有展现出的实力以及后续可能会有的成长。 即便桃井的内心对帝光的胜利确信无疑，她仍然尽心尽责地收集着帝光每一场对手学校的资料，而火神大我，当这个少年第一次进入桃井视野里的时候，少女就暗暗上了心，没有人能见到火神而不引起警惕。 火神同学和阿大很像，桃井不止一次地想到，尤其是和哲君站在一起的时候。 为着这一点，桃井收集火神的资料就格外用心，她看了所有她能搜集到的比赛录像，为火神写了好几页纸的数据分析，这些资料，她在比赛前就和监督汇报过，也告知给了参赛的每一个人，以防他们因为轻视火神而麻痹大意。 通过录像，桃井能看出至今为止的每一场比赛，火神都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但我以为在那些比赛里面，火神同学他起码发挥了七成……现在……五成……还是三成……”桃井望着篮球场上的赛况说不出话来。 火神大我通过帝光半场的那种轻松，只能用游刃有余来形容，仿佛和他对战的不是日本国中第一强队，仿佛他迎接的对手和他以往任何一场比赛比都毫无区别，但是怎么可能啊，现在站在那个赛场上的那些少年们，桃井对他们的实力再清楚不过，他们是站在顶端的少年，他们所向披靡，从无败绩，可……可是……该如何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这只能是因为一个理由了，一个桃井从来没去设想过的可能性，她承认火神同学的实力，认为火神同学会成为他们的劲敌，却从来没想过——火神大我比“奇迹的世代”更强！ “怎么会这样……”桃井捏着笔记本的手指有些用力，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是她收集的数据还不够全面吗？ “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赤司君……” 注视着赛场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洞悉了她的想法。 “ZONE之后的领域，本就不是轻易能窥见的。” “ZONE？！”桃井惊讶地屏住了呼吸，“——是ZONE！！” 当然了，除了ZONE，还有什么可能性，但对知晓ZONE的桃井而言，这更加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是ZONE，居然是ZONE！！ ZONE，是运动员将多余的思考与感情全部消除，只专注于比赛之上，而超越了普通集中精神的极限集中状态。在这个状态下，能将球员本身的能力发挥到最大限度，也就是完美的100%，本来在比赛中，无论是怎样的一流球员，再怎么集中精神，最多也只能发挥80%，而ZONE将这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 与之相对的，是极度苛刻的条件，天赋顶尖的球员加上刻苦的练习加上可遇不可求的时机，才能在激烈的比赛中窥见那扇大门的踪迹，但那已经是微乎其微的小概率事件了，然而现在，火神大我靠着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就进入了这扇大门，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观众席上。 听着周围观众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小金井一点都不开玩笑地说，“好可怕，火神他真的是中学生吗？不会是外星人假扮的吧。” “奇迹的世代”已经很恐怖了，但他们都没想到，在这之上，还有更恐怖的存在。 日向顺平的鬓角流下冷汗，“我一直以为ZONE的说法是个传说。” “概率在1%之下，和传说也没什么区别了。”伊月俊嘴角紧绷，在这里只是看着火神的行动，就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水户部沉默地震惊着。 木吉铁平目不转睛地看着球场，开口问：“丽子，ZONE是能自己进去的吗？”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相田丽子说，如果真有那么容易进去，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苦苦追寻，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了，然而眼前所见的现实又让人不得不怀疑。 千头万绪之下，丽子心情复杂地说：“恐怕我们都搞错了。” “是啊，”木吉铁平点头，“搞错了。” 他们以为“奇迹的世代”是高居王座的王者，火神大我将是那个向他们发起挑战的挑战者，谁知道位次颠倒，火神大我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 此刻，他们恍然醒悟，他们一点都不了解火神，不知道火神真正的实力是如此的石破天惊。 赛场边上。 迹部景吾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跟随着火神，他的动态视力让他能追上火神跑动的身姿，但有时候即便看到，也不一定意味着就能对对方的行动做出反应。 迹部对篮球这项运动并不能说有多么深入的了解，但ZONE，他是知道的，不如说，就算是不同的运动项目，在某些方面也存在着共通性，在精神高度集中下，身心发生变化的究极状态，在网球运动中又被称为“无我境界”，那也是每个网球选手都想踏入的境界，自传说中的选手越前南次郎使用后，已经十几年没出现在人前了。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征十郎？当真是好的很。 与此同时，场地另一边。 接着之前的对话，桃井五月艰难发问道：“赤司君你、你早就知道火神同学有这个实力？” 望着赛场的双眸里仿佛有火烛映照，一金一赤，辉光流转，明暗沉浮，赤司没有否认，如果说他不知道火神会进入ZONE，那完全是骗人的，毕竟全中赛开幕礼当天，他就已经从本人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比赛一开场就进入ZONE，该说不愧是你的风格吗，大我。 “不过，”赤司也说：“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 “……亲眼？”少年脸上莫测的情绪，桃井看不清晰，只有一抹盛赞不容错辨。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赤司松松地叹了口气，复又微笑，“况且，我并不觉得他们不知道。”. “什么？”桃井转过头去，她看到火神大我正通过变速来甩开黄濑凉太的防守，制造空挡，“他们……” 有一个“奇迹的世代”从来没有公开讨论过，却各自心知肚明的秘密，在某一天，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们隐约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存在着，那时他们尚不知道他的长相和姓名，却已经知道这个人与他们有着同等的天赋，他出现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本来以为这个人要花更长更久的时间才能来到他们的面前，却原来这么快又这么近。 “火神！！” 火神空切从黄濑的防守中切出，直冲向侧翼，高速的移动中，只一个抬手就接住了荻原的空中传球。 “小心！”黄濑大喊。 小心什么？ 有些东西，只有深陷赛场的少年们才能感受得到，巨大的压迫感以火神为中心像燃烧的野火蔓延开去，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靠近，就仿佛有粒粒火星烧灼着咽喉和肌肤，让人不得不拼命集中精神去对抗。 而当火神接到球的瞬间，从极热跌宕到极冷，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浸透全身，他接到球了！他要行动了！ 会怎么做？！ 和之前一样内线强攻？！黄濑凉太不禁向着内线的方向跑去。 不！绿间奔跑的脚步一顿，那个姿势是—— 火神起跳，抬臂。 稳定的出手，完美的弧度。 是他最熟悉的姿势，他每天用这个姿势练习投篮200遍，绝不会错认。 ——是三分球！！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干净有力的弧线，不等篮球入网，火神大我已经回身，向着明洸的半场而去。 “什么？”四周响起惊呼。 镜片之后，绿间的双眼死死盯着火神的背影，你也可以做到吗？ 因为拥有对自己出手的绝对自信。 绿间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球没有意外。 “唰！”的一声，篮球入网的声音随即响起。 * “啊啊啊啊啊火神他太厉害了！！！” “喂——小金井，快点放开水户部，要窒息了，要窒息了。”伊月俊扯着小金井的胳膊，把脸色开始变得青白的水户部从小金井激动的拥抱中拯救出来。 “那家伙、那家伙……”日向同样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能投三分！” 从火神打的位置和他之前的表现来看，就能看出火神擅长的是内线的较量，而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他出其不意地又展现出了外线的实力。 别看三分投篮只比灌篮的二分多一分，实际上，会三分球的球员就是比不会三分球的球员，更具有威胁性，同时，火神还没投进之前就已经开始回防的动作，将进一步加强人们对他外线实力的肯定。 一个内线强势，外线亦可的球员，意味着什么？ 听听场边上观众们的声音就知道了，如果说之前的大灌篮是当头一棒，震慑全场，眼下的三分球已经让有些意志不坚定的观众们开始为火神欢呼呐喊了。 “一群墙头草，”小金井面上颇为不屑，“我们可是早就知道了。” “都说了不必理会了。” “听着生气。”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井上你……”他的同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这么好笑吗？” “有。”上崎中学的井上说：“你看帝光那些人的表情，活像一辈子没见过别人进球似的，真是赏心悦目。” “麻烦你加上修辞定语，是在对手是“奇迹的世代”的情况下。” “……” “没想到那个火神这么厉害，不对，他之前就表现得很厉害，呃，我的意思……” “比“奇迹的世代”还强。” “……嗯。” “奇迹的世代”整个就是压在所有中学篮球生头上的大山，现在居然被人撬开了一条缝隙，即便是亲眼所见，仍然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就连井上也在心里想，难道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他的目光转到奇迹众人的身上，突然，呼吸一窒。 * “咦？”看着赛场，迹部原先沉思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 场外，最早发现奇迹众人变化的自然是桃井和赤司。 “大家的表情……”桃井怔愣地看着伫立在赛场上的那几个少年，“变了。” “奇迹的世代”沉浸在胜利的暖床中实在太久，久到他们面对压倒性的强敌，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但所幸，时间还不算晚。 由火神点燃的火焰，开始燃烧起整个赛场。 “黑子！” 落下的篮球正好在黑子哲也的附近，听到绿间的呼喊，黑子一愣，但反应不慢，一个长传，径直将红色球体传给了绿间。 绿间在中线处接球。 同样听到了绿间声音的火神回头，他的速度让他已经跑回明洸的防守区，然而当绿间接球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帘时，火神想也不想地就折返回去。 将重500g的篮球捧在手上，绿间真太郎抬臂，目光隔着半个篮球场，瞄准那红色的篮筐，他可以，尽管从来没有在正式比赛中使用过，但练习的次数已经不少。 他可以。 “他要做什么？” “那个位置是——” 绿间起跳，球出手，就像他设想的，绿间真太郎的性格也在他的篮球中体现无疑，如同将篮球按进他设置的精准无误的轨道之中，这个球—— “啪！” 一阵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过他的身旁，搅动的空气带起他飞扬的发梢。 篮球“咚”的一声在绿间的身后撞击着地板。 “什么？” 绿间瞪着仿佛瞬移一般，突然又出现他面前的火神大我，不甘地落回地面。 两声沉闷的重响，绿间和火神交错的身影中，目光交接，互相逼视的眼神。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啊？”对方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他问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十分地多余，“你不是要投三分吗？” “……” 这时候，剩下的其他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刚才的那个，绿间难道是打算投三分球？” “开什么玩笑，那是中场线，又不是三分线。” “但如果是绿间真太郎，不好说吧，不然火神大我为什么要去拦。” “火神大我的速度太快了，明明刚才还在防守区，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的行动没有任何犹豫，难道说他也猜到了绿间真太郎会投三分球。” “不仅是进攻，就连防守，火神大我都能把“奇迹的世代”压制住吗？” “小绿……”场边的桃井五月喃喃，好像不是她的错觉，被火神同学阻拦住的小绿的眼中，没有失落，只有又冷又亮的光，犹如出鞘的宝剑。 不只是绿间，桃井一一看过去，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那种认真的表情，好像过去的他们又回来了。 “浸浴在成功中的从容，怎比得上挫败后的不甘。” “……赤司君，”是这样吗？赤司的话叫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在桃井的心头浮现了，她好像猜到了赤司君想要做什么，“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桃井还不能很好地组织起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但下意识地将一个问题抛了出去，“为什么是火神同学？” “嗯？为什么是火神？” 这是个好问题。 “为什么呢？”赤司想了想。 一阵微风拂过蔷薇丛，带起花叶沙沙作响，犹如某种喁喁私语。 “火神，对于这个计划，你怎么想？” “哈，就算你问我怎么想……” “是利用哦。”一抹浅浅的微笑停留在赤司的嘴边，表情和话语是不相符合的迥异。 火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他突然说：“你们都很喜欢说这种话吗？” “？” “利用什么的，黑子也说过。” “哲也吗？唔，哲也为什么会说这话，我大概能想象的出来，在他充当你影子的日子里，一定是想借此向我们证明他的篮球吧。” “喂——” “当然，对于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什么跟什么呀。” “至于我，我以为，你更喜欢坦诚一点。”毕竟坦不坦诚，他们都已经互相交代过彼此的秘密了。 “所以我说，”火神手撑着额头，大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无语地说：“如果目标一致的话，这里应该用"合作"才对吧，不要欺负我国语不好啊。” 赤司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在那双昳丽的眼睛中一些讶异的情绪挣脱假面的束缚灿灿闪烁着，他看着火神，直把火神看得差点忍不住就要发火后，突然眉眼一弯，从善如流地说：“好的，大我。” “什、什么？”火神被这声名字一叫，吓得浑身就是一抖，搞什么，这么亲密的叫他，却见赤司朝他伸出手来，“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所以为什么呢？ 答案一直在那里。 赤司说：“大概是因为……” ——“这世上只有一个火神大我。” 唯一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被黑子哲也认定为真正的光，和命运的影子联手一起击败了他们的男人。 因为有过一次，所以并不介意再有一次。 这一次他仍然想帮一帮这群被称为“奇迹的世代”的少年们，但这都要从火神打败他们开始。 赤司的目光重新投注到场上。 咚、咚、咚…… 战鼓已响，号角已鸣。 黄濑凉太持球奔跑，他迎上了火神。 “火！神！大！我！”从齿缝里挤出的名字。 被那深深刺入骨髓的战意所鼓动，接连的失利，又让激烈的、焦躁的，相隔许久的负面情绪在内心中沸腾，像是熊熊烈火上架着的锅炉，噗嗤、噗嗤，蹿腾着的蒸汽在嘶嘶作响，向上，向上，直到掀翻锅盖，让他们的战意同样倾泻而出。 明洸的失败如今看来仍然毫无疑问，但火神大我，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将帝光的天之骄子们拉入了一场全新的战斗，一场由他发起、由他主导的战斗，一场只属于天才们之间的战斗。 不是自傲于自己的实力吗？ 要赢下比赛，就要先胜过他。 这是狡猾又坦诚地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奇迹的世代”知道吗？ 他们知道。 但他们就是无法拒绝。 因为他们的骄傲不允许。 他们接下了这份挑战，同时，宣战道： ——“绝对要打败你！火神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