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错杀国王

狄奥尼索斯二世绕了个大圈，才载着三人到了叙拉古宫。他们一路从北墙往南，大概在剧院西北坡，终于国王才安抚皇马，慢下了脚步。 坡地间一条蜿蜒小道，象牙色的大理石台阶通向一座三层高的城堡。 它并不像齐文江设想的那般宏伟壮阔，该有国王的气宇轩昂。反而像个普通宅邸，比现代某些有钱人，稍微好些。 二楼多立克式圆柱上槽纹平滑柔顺，如月光一般均匀地构成纹理，数根台柱后面，仆人才点上照明用的油灯。 齐文江第一个跳下车，便瞧见柏拉图坐在台阶尽头，一脸忧愁样子，痛苦于友人死于船难，见文江安然无恙，又高兴起来： “齐文江，我就知道你没事！” 狄奥尼索斯二世则是牵着女孩的手下车，脸和猴屁股似的，又磕磕巴巴起来： “请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埃莉蒙蒂。”她先是羞涩地抽回了手，无奈车太高，只好抓着国王又细又瘦的五指下车。等她掸掸裙衣上的灰尘，梳弄叫风吹散的发梢，国王就一直呆呆愣愣的在原地发痴。 “王上。”士兵哈哈笑道，打断了他的神游。 “啊。”狄奥尼索斯二世感叹道，仿佛喝了一口醇厚的美酒，他的眼睑仍然闪烁，不愿意从女孩的矮鼻梁上离开。 柏拉图冲下台阶，拥抱了齐文江。 “你要是死在半路了，齐文江，我回去该怎么和师父交待？他特地嘱咐我，要好好保护你。” 这宽肩膀哲人摔跤手出身，把他举高一米不说，差点把他弄断气了。 “现在……现在要死了……快放开我！” 国王快步走上前来，趁着那对兄妹还在从半坡感叹西西里美景，他从背后捂住了柏拉图的嘴巴。 “柏拉图，你可也要替我保守秘密！” 而柏拉图显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吓，他猛地一回头，当初在洞穴里的厄琉息斯教徒就在身后。 “贼人！”他怒地一推，奈何这国王体弱无力，一个踉跄，这国王便被推下了楼梯。 活活二十几阶，十来秒钟，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脑袋，最后重重地击打在了马车的车轮之上。 而那顶橄榄叶桂冠，则是碎裂成两半，滚下了坡地。 是埃莉蒙蒂的尖叫声使得众人从沉默中苏醒，国王的嘴旁，已经满是鲜血。 “狄奥尼索斯二世……”齐文江难以置信。 “他？他是国王？”柏拉图仍没有从风波中清醒，“他……竟是国王。” “快让卫兵把医生叫来！”士兵朝台阶上的二人喊道，而卫兵早已闻声而动，其实更像慌乱一团。 狄翁这时候刚好赶回了宫中赴宴，看到这场面怔怔地望着。但他却没有叫喊什么，更没有质问是谁做的，而是和御医一起抬着担架。 “你们还不来帮忙？”他命令齐文江。 过了半天，狄翁才从国王寝室里出来，轻轻阖上门，叹了口气。齐文江和柏拉图坐在沙发上，见船长来了—— “怎么样？”宽肩膀哲人心急如焚。 “还能怎么样，哥哥看来活不过今晚了。”他说这话时很平淡。 迪翁拍柏拉图的肩膀，不像是安慰，反而有些感谢，低声说：“我保证你没事。” 狄翁摘下了皮手套，搭在了柏拉图腿上，神神秘秘地笑了，他的那种微笑令齐文江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他居人篱下，敢怒不敢言，心想这迪翁是想要篡夺王位啊。 船长在门口像是遇到了什么人，交谈了一会儿才放人进来。士兵满头的杂草，而女孩的衣服被荆棘刮花，她流着泪水，从林中找来了国王丢了的那顶金色桂冠。 “你们不能进来。”老御医从门缝拒绝来访。 但埃莉蒙蒂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说： “我能把他救活，让我进去看看国王大人吧！” 御医知道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哪有什么回天之术，狄奥尼索斯二世的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就没间断过。其实，这时候他更需要人陪同，已经是下半夜了。 “你们几个，也来最后见见国王一面吧。”他摇摇头，打开门，白色衣袍上全是红色血渍。 齐文江安慰柏拉图，“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而狄奥尼索斯二世躺在窗旁，浑身缠满绷带，腿上绑着夹板，他时而清醒，剧痛地嚎叫；时而昏迷，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经过几小时折腾，皮肤苍白无比，生命就要离开躯体了。 埃莉蒙蒂，这红发女孩坐在他的床旁，将手里碎裂成两半的金冠放在了国王枕头旁。她取来那枯瘦的五指，感到了冰冷。 就在这时，奇迹一般，国王紧紧地攥住女孩的手，他的热泪流下脸颊，呼吸紊乱，奋力地要用意志战胜痛苦。 齐文江望着国王床边烛台上的微微火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熄灭。 柏拉图拒绝来到屋内，在长廊不停地踱步，齐文江知道，他并不害怕罪行，而是他自责于无意伤害了别人。 狄奥尼索斯二世为何要参与厄琉息斯秘仪，他也想祭祀黑夜女神，为叙拉古求来丰收？ 可他的的确确杀死了埃莉蒙蒂的父亲，尖刀下面滴着的每一滴血，确确实实和国王的一样红。 而眼下，埃莉蒙蒂，受害者的女儿，却在为杀人凶手哭泣。 真相在齐文江脑中翻云覆雨，很快使得他一阵恶心，干呕起来。士兵连忙扶他起身，到屋外呼吸雅典秋日冰冷的空气。 冷峭的风儿使他清醒，心绪渐渐平缓。他开始思念起妮阿雅来，他不想在叙拉古遭罪。 “我好想回宿舍摆烂啊！”他心里呼喊，就快要叫出来。 黎明，狄奥尼索斯二世大叫一声，将文江从浅睡当中唤醒，看着御医匆忙进门的样子，他有些自责，害怕叙拉古人的笑脸消失。或许马上讣告就要由更夫宣布。 令他未曾料到的是，士兵把齐文江叫进去，说简直是奇迹，国王大人醒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御医松了一口气，仍有些难以置信。 狄奥尼索斯二世醒来的第一件事，并没有控诉柏拉图的罪行，而是忍着剧痛跟埃莉蒙蒂表白： “埃莉蒙蒂，你会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