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像一台蒸汽机”

心里有些烦躁，有些愧疚，有些沉重，有些无奈，这些情绪汇聚在一起后变成了无能为力。 “来喝杯茶吧。”温柔细润的声音从茶室传来，“刚泡好的龙井。” 我不好茶，除了定期的打扫和补给，很少来茶室。 我知道有个人偶尔会光顾。那个人穿衣和妆容毫无风格，酷炫的、优雅的、甜美的、清纯的、暗黑的，要不是每次来时她会用自己柔美的嗓音对着空气喊一声“老板好”，我不会知道那些造型可以毫无违和感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因为对她的好奇，我经常悄无声息的走到茶室角落的玻璃窗前透过席帘缝隙向里面偷看。因为近距离，我会听到里面流淌着高山流水的音乐；因为近距离，我会看到茶杯里袅袅升起的雾气。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两步，才发现这次是被邀请的，转而大步走向茶室，门已被她从里面打开，我掀开竹帘进入，看到茶台上放着两盏茶，一盏在她的面前，我坐到另一盏茶面前的凳子上，环顾四周，陈列都一样，却总感觉跟我平日打扫时不一样。也许是茶台上这个正冒着缕缕青烟的精美香炉，也许是这墙壁上缓缓流淌的音符，也许是我右手边的她。 今天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端庄。她穿了个白色盘口的丝绸上衣，衬得她脖颈的肌肤粉嫩透亮，藏蓝色的马面裙束口紧紧缠绕在她的腰肢上，显得那么不盈一握。我低头偷瞄了一眼她的脸，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根发簪就整齐的束在脑后。这个时候脑子里蹦出了一个画面，如果我伸手将她的发簪一拔，她柔顺的发丝会不会迅速垂下，会不会duangduang几下，会不会有几缕飘洒在我的脸上。 我赶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缓解了喉咙的干燥，也浇灭了心中忽闪忽闪的火苗。 她看着坐在我右手边，拿着茶杯的手白皙无骨却又指节分明，行云流水般的沏茶、斟茶，脑子里自动蹦出了“弹幕”：“杨柳腰，芙蓉貌。袅娜东风弄春娇，庞儿旖旎心儿俏。挽乌云叆叇盘，扫春山浅淡描。斜簪着金凤翘。” “觉得我好看？” 我点头，随后又摇头，看到她眼中的戏谑，最后低头。 轻笑声传入我的耳膜，让原本只有脸部通红的我直接通过耳朵染上了脖子。 “最近天气挺好的，自从下了几场雪之后，空气也干净了好多。” “是啊，哈哈。”我努力召回自己的思绪，让大脑从宕机状态下启动。“我看你经常来喝茶。” “是啊，这里的茶，好喝。”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聊聊？” 我紧张到口吃，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声好后，急切地从大脑中寻找话题，可是此时此刻脑袋空空如也，估计此时此刻应该比木鱼敲起来都响亮。我懊恼地扶了扶额前的碎发，低头喝茶。 “在为那孩子的家庭惋惜？” 我惊讶抬眸，装进了她深邃的眼眸，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小我，一共两个。 “上次她妈妈来的时候我也在。” “呵呵，好巧。”我尴尬地笑着说完，将手中地茶杯往嘴上靠，才发现水已被我不知不觉中喝完了，尴尬地盯着手中的茶杯，“茶杯好小，我还是适合用杯子。” 她像是没有听到的给我斟茶。 我受不了这窒息的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你经常来喝茶，是喜欢喝茶吗？”我努力让自己直视她地目光，不要像刚刚那样落荒而逃，可是这次我感觉自己直接跌入了深潭，眼睛看到地、耳朵听到的都是那么的混沌不清，甚至让我忘记了呼吸。 “刘老师，喜欢我。” “哦，没有。”我本能否认。看到她浅笑时嘴角下方地梨涡，又觉得我不忠诚的回答亵渎了她的这份神圣。“你很，漂亮。” “谢谢。” 她坦然接收了我的夸赞，这反而让我放松了心神。 “我见过你好多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装扮。” “像变色龙。” 我跟她相视笑了出来，为她对自己的比喻，也为我放下了刚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为我斟上七分茶，轻声说：“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我看着她急切地问道：“你是说她爸妈来书苑咨询是书苑跟她的缘分，我要帮她？” 她青葱的手指缓缓端起茶杯，低垂的眼眸衬得面部轮廓更为柔美，轻抿茶水后的唇形更为饱满水嫩，我不自觉地咽下口水，轻咳出声。 对上她洞悉一切地眼眸，我出声抱怨，“这个茶室格局还挺好的，茶叶也挺好的，就是价格太贵。” “太贵？”我的话让她泡茶的手一顿，温柔的重复，“太贵。” 我的额头冒出细汗，尴尬的硬聊，“对啊，一千六百八一次，难道不贵嘛？”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不似平日的清冷，细听还有些撒娇的味道，刚刚降温的脸又瞬间蒸腾了起来。 她没有看我，仔细端详了下手中的紫砂壶，点头道：“确实贵。”她放下茶壶，对着局促的我说：“你害怕我。” 我看着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凳子上，巧笑嫣然的看着我，看着她那双弯弯的眼睛，好像林家妹妹，我不自然的别开眼，又看到了她泛着水光的唇，直接将头转向她身后的竹帘，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个时候我看到从竹帘的缝隙中看外面真是一清二楚时，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囧破，嘴角上扬，“我之前看到过你站在外面，好像对我挺好奇的。”她身体向我这边微倾，“其实本来早就想邀请你进来聊天的，但是你一个人看管这么大的书苑，挺忙的，所以没打扰你。今天看你不忙，所以邀请你进来，喝茶。” 她的声音柔和中多了一丝俏皮，我瞟了一眼，她向我举了下茶杯，我赶忙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其实我就是来书苑打工的，不是这家书苑的主人。”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她经常来书苑喝茶，我来之前她一定就来了，“不好意思，刚刚说话有些没头脑。” “没关系，我也经常“不高兴”。” 我被她的话搞得稍微顿了下，明白过来后笑了，茶室里的空气也不在稀薄。 “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家爸爸妈妈都来了两趟了，为什么不能带孩子来呢？带孩子来一趟有那么费劲儿嘛。” “挺费劲儿的。”她点头继续说道：“在孩子小的时候，父母是孩子的天，很多孩子都觉得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汤姆猫，而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老鼠杰瑞，汤姆猫一巴掌就能把小杰瑞“拍死”。” 我被她的比喻逗笑。 “可是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慢慢会发现，自己的父母并没有那么强大，自己的父母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甚至跟身边同龄人的父母比较起来，自己的父母在财富、社会地位上可能差一大截，这个时候孩子会有一些接受不了，只不过有些孩子过度的会快一点，快到她好像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差距，有些孩子会慢一点，甚至一辈子都接受不了这种差距。” “所以他们不学习？” 她轻轻摇头，温和的面孔下有一丝沉重，“不学习只是结果，原因有很多，多种多样。” “就好像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她看着我温和的点头。我仿佛被鼓舞了一般，继续道：“可是这是可以改变的，只要她想。我知道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但这不能成为一个人破罐子破摔的借口。”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为我斟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山外的人未必能看清山中的景象。我们的人生就好像是爬山，一代又一代的人接力往上爬，有人生在山顶，有人生在山底，这是没有可比性的，也没有对错之言。” 就这样，我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整个下午，她告诉我，有些事，看似是我在帮他，实际上，他也在帮我。她告诉我，对自己的心好一点儿，这辈子不留遗憾；对身边的人好点儿，下辈子未必能遇见。 最后我恋恋不舍的送她出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的使劲儿耙了下后脑勺的头发，忘了问她叫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