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三棵槐树

才到五更时分，天还没亮呢，泰安城就如同一口大火锅，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 卖吃食的小贩早早起来，当街支好了摊位，馒头煎饼馄饨面条，热气缭绕，等着顾客到来，抖擞精神大赚一笔。 那些去东岳庙看扑跤的客人，谁也不敢多睡，生怕去晚了挤不进去，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脑勺。众人就在街边的小吃摊位上，三口两口胡乱吃了早饭。等到天蒙蒙亮，便大呼小叫着，如潮水般涌去东岳庙抢位置了。 阵阵喧哗声从大街上传来，钻进巷子，涌到三圣客栈，仿佛一挂鞭炮噼啪炸响，把睡在二楼墙景贵宾房的晶晶、羌锵、熊铁给吵醒了。 三个人起了床，匆匆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下楼来。 只见牛轟轟端坐在厅堂里，身穿那件土财主的段子锦袍，领口袖口都绣着梅花，头上戴一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软脚幞头，衬托着一张脸儿油光瓦亮，熠熠闪光。 晶晶嚷了一声：“老爸，吓我一跳。干嘛呢你？一声不吭坐椅子上装财神爷啊。” “哎呦喂！晶晶，瞎咋呼什么？你还吓我一跳呢。那什么，今日不是扑跤打擂么？” “老爸，今日浪子燕青扑跤打擂，又不是你。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那什么，我不是啦啦队长，赶着要去呐喊助威嘛。” 羌锵发现牛轟轟今日脸上容光焕发，怪怪的，不晓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 “小姑父，你今天怎么了这是？脸上油亮油亮的？怎么跟打了玻尿酸似的？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真的吗？”牛轟轟抬手摸了摸脸，“那什么，没打玻尿酸啊！大概是昨天晚上烧烤吃猛了。烤串的油太多，从脸上冒出来了。” “烤串的油？那得吃多少烤串啊！能达到玻尿酸的效果？” “哎呦喂！羌锵，你猜怎么着？昨晚你们上楼以后，我又吃了217个撸串薄饼，116根大葱蘸酱。那什么，差点儿破了烧烤历史记录。” “好家伙！”羌锵吐了吐舌头，“小姑父你真成大胃王了。吃了那么多！怪不得脸上往外冒油呢。” “羌锵，你说我脸上冒油显得年轻是么？” “不是脸上冒油显得年轻，而是你今天的精气神显得年轻。小姑父，你别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不能够！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的？那什么，不就是跟串串香孙三娘约好了在东岳庙唐槐院第三棵槐树底下见面，然后一起带着粉丝团给浪子燕青叫好吗？这点事有什么可瞒的？” 晶晶听了皱起眉头：“老爸，你们直接去东岳庙天贶殿外面看扑跤打擂不就完了？干嘛要在唐槐院第三棵槐树底下见面？” “那什么，是她约我在唐槐院第三棵槐树底下见面的嘛！” “她干嘛约你？” “那什么，我哪知道啊！” 羌锵哈哈大笑：“小姑父，我明白你为什么显得年轻十岁了，原来你跟串串香孙三娘在槐树底下有个约会。” “哎呦喂！羌锵，你拿我开涮是吧？那什么，她可比我大一千多岁呢！我跟她约会？像话嘛。吃了蜜了我这是。” “小姑父，瞧你这糊涂账算的。她在大宋朝，你在二十一世纪，你们俩相差一千岁。现在你跑到大宋朝来了，与她直接面对面。算起来，她还比你小十多岁呢。”羌锵笑道。 “哎呦喂！还真是的。”牛轟轟心里啪嗒一声，仿佛有一盏灯打开了开关，“那什么，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晶晶狠狠地白了爸爸一眼，说道：“老爸，小心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再这么着，我可不管你的事了。” “无所谓。谁为谁憔悴？幸福过后，再回来受罪。”牛轟轟兀自哼起了小曲。 晶晶赌气不理他了，问道：“燕青哥哥呢？今日他扑跤打擂。怎么还没起来呢？” “俺来也。” 燕青在楼上应了一声，腾腾腾走下楼梯。只见他身穿青色棉袍，头发绾个髻，用软皮兜罩着，腰系一条五色杂花腰带，脚蹬八耳麻鞋。整个人精神焕发。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与昨日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羌锵吃了一惊：“燕青，你怎么变样了？” 燕青微微一笑：“羌锵兄弟，俺夜里练了一遍洗髓经，将身上的腌臜之气洗的一干二净，故而神清气爽，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你是说少林功夫里面，与易筋经齐名的洗髓经吗？” “正是。易筋经外练筋骨皮。洗髓经内练一口气。练完了之后，一天之内，身轻如燕，无论草上飞还是水上漂，随心所欲，胜过天下所有轻功。” “这么厉害？” “耶嘞。洗髓经当真厉害得紧。羌锵兄弟，等俺扑跤赢了擎天柱，大家一起上东京的时候，路上有时间，俺把洗髓经传授给你。” “太好了！多谢燕青兄。”羌锵满口答应道。 熊铁一听有这么厉害的武功，也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燕青大哥，我也想学洗髓经。” 晶晶生怕自己的学生被别人抢走，不等燕青答言，连忙插话道：“阿嚏哥哥，洗髓经我也会的。回头我教给你。” “神仙妹妹，原来洗髓经你也会？”熊铁惊讶问道。 “那当然。”晶晶鼓着嘴回答。 羌锵笑道：“熊铁，你提问的方式有问题。你得这样问：老师有你不会的武功吗？” 熊铁很好奇地问道：“神仙妹妹老师，你有什么武功不会？”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这世上总应该有我不会的武功吧？”晶晶若有所思回答。 羌锵听了晶晶的话吐了吐舌头。心说没办法。学霸的逻辑从来就是这么拽。 再说店小二立在门口，斜楞着眼睛看燕青。只见他英气逼人，威风凛凛。不由得在肚皮里后悔道：瞧他今日这副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说不定扑跤真能赢了擎天柱。 “客官爷！你老人家真人不露相啊！瞧你今日气势如虹，往擂台上一站，气场足有两米八，能把擎天柱比下去。怪俺眼皮子浅，昨日没有押注十两银子赌你赢。白白错过了机会。”店小二跌脚说道。 燕青笑道：“小二，算你有眼力。没赌银子不要紧，等俺赢了擎天柱，恁多利物，自然有你一份。” “耶嘞！那敢情好！客官爷，小的祝你今日扑跤打擂旗开得胜，势如破竹。” “行。燕青借你吉言。小二，俺们房中的行李，你照管好了。只等俺们得胜凯旋。” “客官爷，房中行李尽可放心。待会儿小的锁上客栈大门，也要去东岳庙看扑跤，给你老人家喝彩助威。”店小二回答。 “也好。”燕青扭头对大家说道，“俺们去吧？” 牛轟轟早等得不耐烦，第一个站起来，应了一声：“走起。” 众人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都笑。 晶晶板着脸，一声不吭。 牛轟轟把头低了，假装没有看见女儿生气的表情。 大家跟着燕青出了三圣客栈，外面早已是人山人海，街上都是去东岳庙看扑跤打擂的看客，仿佛一条大河一般，人潮汹涌地向东岳庙的方向流去。 燕青为了扑跤，保持空腹状态，不吃早饭。牛轟轟因为昨晚烤串吃得太多，肚子里还满着呢，也不想吃东西。只有羌锵，晶晶和熊铁，在街边摊上买了几个大白馒头，拿在手里一边吃，一边被人流夹裹着向前走。 不多时来到了东岳庙。 只见东边有个角门，通往东岳庙的汉柏院。早有十几个士兵把守，戒备森严，除了扑跤打擂参赛选手，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燕青从怀里掏出三个通关令牌，小心拿在手上。 大家簇拥着他向角门而去。到了门口，验过通关令牌，士兵放他进去。他回头与大家道别，便消失了踪影。 “其他人等从正门进去。”士兵对着羌锵等几个人大声呵斥道。 他们只得折返回来，汇入人流里，走正门进东岳庙。 当时的人太多了，真是人挤人人贴人，好不容易挤进门去。 晶晶一回头，却不见了牛轟轟。 “咦？我老爸呢？” “没看见。刚还在我旁边呢。”羌锵回答。 熊铁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是不是去唐槐院了？” 晶晶这才想起来牛轟轟说过在唐槐院第三棵槐树底下和串串香孙三娘有个约会，咬着牙说道： “我老爸真是的。花心萝卜的老毛病又犯了。哼！我去找他。” 可是她整个人被潮水般的人流夹裹着向前走，哪能改变方向拐弯？ 没办法，她和羌锵与熊铁一起，被人流冲进了天贶殿院子里。 天贶殿偌大的一个院落，眨眼便满了。 满坑满谷全是人。就连两侧厢房屋脊梁上都挤满了看客，密密麻麻，好似鱼鳞一般。 院子正中垒起一个夯实的粘土圆台，满铺细沙，高四尺，直径两丈，四周用稻草扎成篱笆，便是扑跤打擂的擂台。 天贶殿两侧，扎起山棚。里面堆满了扑跤打擂的利物，有的是金银器皿，锦绣段匹。右边山棚外拴着两匹骏马，扎着红绸带，一副金鞍，一副银鞍。右边山棚外拴着两头骆驼，也用红绸带缚住驼峰，中间顶着高高的珍珠塔，毫光耀眼。 高台之上，一左一右，高高摆放两副官椅，打着青罗伞。两个官椅现在空着，并没有人坐。相隔一箭之地，左右摆着两排椅子，倒是坐满了穿官衣戴官翅帽的老爷。 其中一个年长的，拿着竹批，立起身来，带领着十几个官老爷，向前后左右分别施礼，参拜各路神仙。 参神已罢，有执事官高喝一声： “吉时已到。有请高衙内和本州太守入座。” 人群哄地发一声喊。霎时人声鼎沸。 整个天贶殿院落犹如一口大锅架在火上，咕嘟嘟地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