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面

和乔三见面的过程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紧张，早上我们休息好以后就准备往黑海离开的地方走，这个时候我看前面好像有人在往我们来，我仔细看了看就发现我们的毡房前几十米处出现了一队人马。 “紧张吗？”钟鱼问我。 我摇了摇头，心想着这队人马也不一定就是乔三他们。钟鱼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来人，大有一副一上来就准备干架的架势。卫见山默默站在毡房门口，只是透过我们看着外面的来人，洛桑卓嘎在我和钟鱼前面，不时回头看看我们。 “不会打起来的。”我对洛桑卓嘎说，“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是社会好青年，只越货不杀人。” 说着，那队队伍就到了跟前，我还在和洛桑卓嘎说我们是社会好青年，就听到有人说：“是嘛，我看看？” 这声音太耳熟了，我几乎马上就定住了，不敢去看声音的来源，身体有点僵硬了。这是乔三的声音，这些人应该就是跟着他进喜马拉雅山的人了。其实说不紧张是假的，我现在小腿都在发颤，但是我还是尽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钟鱼轻轻撞了我一下，说：“看看看。” “你催个屁啊？”我忍不住说道，心想是我见我爷爷又不是你见你爷爷，怎么比我还激动？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还是抬起目光看了过去。 乔三一下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只不过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穿了很多的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体型，都裹成一个球了，脖子上围着围巾遮了大半的脸，毡帽压得很低，就只能看见一个眼睛缝，他坐在马上揣着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我甚至不能判断他的眼睛是不是在看我。 我一下哽住了，莫名地觉得“爷爷”叫不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一种诡异的氛围在我们之间蔓延，我们两队人马就这么相互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不说点什么，我要冻僵了，就算要瞪他们，我们也进去屋里烤着火瞪行不行？那样我脸上肌肉放松一点，眼睛瞪得大一点。”钟鱼小声在我耳边嘀咕，但是他的声音并不小，所以洛桑卓嘎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我知道钟鱼是故意说这么大声的，他在帮我缓场，而且这外面也确实很冷，我都快有点受不了了。 “那就先进去吧，怎么样？”洛桑卓嘎总算是接收到钟鱼的信号，钟鱼眼睛都要瞪抽筋了，进去的时候他就揉着眼睛冲我小声叹气。 小毡房站不下这么多人，我们退进去以后，我注意到，乔三的那批人对乔三尤为恭敬，他们先把乔三从马上扶了下来，然后先让乔三站了进来，后面的人才依次从外面进来，剩下的进不来就站在外面，但是还是看着里面，他们这种井然有序的状态，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我觉得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对待乔三了。 “你看看你。”钟鱼还在我边上小声嘀咕，“都没说让你爷爷先进来，你没看见你爷爷都冷成那样了吗？都快裹成个球了。” 卫见山听见了轻笑一声，说：“你可注意一点，他们人可比我们多，你要是说了什么惹得老爷子不高兴了，到时候遭殃的可是我们。” “先别贫了。”我感觉手心有点出汗，在裤子上擦了擦，还是觉得很局促，“等下我们怎么说？” “看我的。”钟鱼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对面的人一下就警戒起来，有几个甚至从屋外踏了一只脚进来。钟鱼却泰然自若地走到了火盆边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冲对面一抱拳，说：“我是我们这边的一号辩手，你们那边派谁？” 我忽然注意到乔三在盯着钟鱼，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因为屋里暖和得多，他已经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我能看见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我做梦也没想过会在乔三的脸上看见，就好像一只看到猎物的狼一样，眼神非常凌厉。 我意识到乔三有点不高兴，但是我并不知道原因，我在后面踹了钟鱼一脚，说：“别贫了。”钟鱼也发现了乔三的眼神变化，坐直身子正色道：“我们两队人马顺利会师，可喜可贺，敢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布局？” “先从这里出去嘛。”乔三闭了闭眼睛，恢复了那种散漫的状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出去再做打算。” 我看乔三很疲惫的样子，担心他说要先休息，我问不出什么来，于是赶紧问道：“你和卫见山认识多久了？”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乔三睁开眼睛快速扫了我一眼，把围巾又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张脸来，喘了两口气，说：“很久了。” “昨天晚上他去找你们了，但是他没和你们在一起，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虚，心想可能这就是血脉压制吧，我不能对乔三像对钟鱼他们那样，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还得考虑一下。因为心虚，我一直没看着乔三。 “他半路出了点事。”何罗鱼忽然开口说，“他还没到我们这里，就被阎摩卷走了。” 钟鱼冷哼一声，说：“他有阿帕契，不用我说，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阎摩这东西吧，难道是阎摩顺着阿帕契上去把他拖下来的？” 显然他们都知道阿帕契是匹马，钟鱼一说完他们就陷入了沉默，这就显得钟鱼的猜测有理有据了。 “是这样的，我们有点不成熟的猜想。”钟鱼笑了笑，往后退了一点，把昨天晚上我们的猜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钟鱼的语调很平静，但是随着他说到最后的时候，我心都揪起来了。 “这都是小封封猜出来的。”钟鱼结尾说到，“你们别拿他当傻子骗。” 我尽力保持着脸上冷淡的表情，有点哆嗦着手摸出烟叼在嘴里，我现在没那个注意力去把火柴擦燃，所以就这么叼着。 “是嘛？”乔三看着我，“逻辑倒是挺强的。” “笑一个啊，你爷爷夸你呢。”钟鱼回头看着我。 我笑个屁啊，我心想，这不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吗，话都是你说的，最后锅全是我背是吧？想着我就有点生气，本来是想压着火气的，但是看见钟鱼犯贱的样子一下没忍住，没好气地说：“笑屁。” 估计是我的语气太冲了，卫见山拉了我一把，压低声音说：“冷静一点。” 乔三忽然笑了笑，对何罗鱼说：“我就说，小封跟着他们走会有不一样的变化的。” 何罗鱼很恭敬地冲乔三笑笑，说：“是。” “你说的“是”，是哪个问题的答案？”我讨厌这种半路又被岔开话题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尤为讨厌乔三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就好像是一个长辈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辈在进行教诲。 虽然我们之间好像就是这种关系，但是这样的居高临下让我很不舒服，我有点郁闷，看着乔三问：“老头子，你这么大年级了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乔三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想后退，钟鱼往边上偏了偏，随时准备站起来。乔三对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说：“爷爷在办大事。” “好一句废话啊。”钟鱼冷哼一声说。 乔三放下手，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乔封，有的事情我不跟你说，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你对我最好的保护就是把我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现在都站在这里了，你总要告诉我一点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好几个和老头子一起的画面，和真的他，和假的他，一种悲戚忽然涌上来，我的鼻子一酸，说：“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你给他看看啊。”钟鱼说着，就站了起来，把我的衣服一下掀起来，露出身上的烧伤，我感觉肚子一凉，看见乔三一下愣住了，干瘪的嘴蠕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再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怜悯。 “我以为，你跟着卫见山会很安全。”乔三颤抖着嗓音说。 “所以啊，老爷子，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小封封更容易受伤，你以为我们知道很多吗？”钟鱼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 乔三再看了看钟鱼，说：“你是哪一个？话倒是挺多的。” 钟鱼低头笑了笑，说：“哦哦，我忘记了，我不是你们这边的，一开始也不是小封封这边的，你对我肯定有戒备。”钟鱼看起来很用力地在思考，我也好奇他会说些什么出来，但是最后却只憋出几个字来：“我不会害小封封的。” 乔三看向钟鱼的眼神还是戒备，我出来打圆场：“钟鱼帮过我很多次，我们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 乔三又转头去看了看卫见山，卫见山出于防备一直站在最后面，好像有点排斥和乔三他们的人接触，看见乔三看他，他马上就扭头看向别处了。 “很抱歉。”乔三对卫见山说，“昨天晚上是我们没有帮到你，这东西太毒了，你下马的时候被拖走了，我们也爱莫能助。要让何罗鱼帮你看看伤口吗？” 卫见山看了看何罗鱼，摇头拒绝了，我看见他手上的绷带有点往外渗血，钟鱼也看见了，我们几个到底是业余的，包扎得不好。我们一脸担忧地看着卫见山，我说：“看看吧？” 卫见山捂着手臂，何罗鱼已经走过来了，卫见山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不相信他们，我觉得我记起来了点什么。” 何罗鱼一停，乔三迅速看了卫见山一眼，然后看了何罗鱼一眼，然后看回我，说：“既然这样，不如让卫见山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我有点惊讶地看着卫见山，“你都没和我们说。” 卫见山看着我和钟鱼，说：“昨天你们都睡下以后。” 我回味着卫见山的话，沉默了一下，钟鱼一只手还是搭在我肩上，说：“想起来了好啊，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如果我冤枉了他们，我也好道歉。” 我点点头说：“是啊。” 卫见山看着何罗鱼，他的脸上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给我下了药。” 何罗鱼忽然就拉着乔三退回了他们那边，站在门口的人已经有把他们两往外拉的动作了，只是被乔三挡了下来。 钟鱼摇着我，说：“你看你看，心虚了！” 我其实已经有点懵了，我知道卫见山刚刚是在胡说，刚刚他说的是“昨天晚上你们都睡下以后”，可是昨天晚上我没有睡，所以这是一句假话，那他后面不管再说什么，都不可能是真的了，他只是想诈他们，没想到这一句话真的像个炸弹丢在我们中间一样。 “嗯，小封说的对，你总要知道一点的。”乔三忽然长叹口气，把挡在他面前的何罗鱼往边上拉了拉，“只是事情真的太复杂了。” “这你不用担心，老爷子，小封封有我和卫见山两秘书呢，你尽管说，我们肯定记得下来。”钟鱼笑了笑。 “我出去喂马。”洛桑卓嘎忽然站了起来，我有点愣了一下，刚刚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洛桑卓嘎身上，她自从进来以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也没说，现在却主动退出了。 “嗯。”乔三点了点头，洛桑卓嘎出去了，顺道还放下了门帘，挡住了外面那些人的视线。 大家都安静了一会儿，乔三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就走到了火盆边上坐下，伸出手烤火，冲我们三个示意了一下，说：“坐下，我们慢慢说，希望你听完以后还能那么信任你身边的两个人。” “原来是冲我们来的。”钟鱼看了卫见山一眼，卫见山径直走过去坐下了，钟鱼拍拍我的背，说：“小山山都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说完他也去坐下了，在他和卫见山之间给我留了个位置。 乔三看着我，我走过去坐下，何罗鱼他们都退到了门口，乔三摸出一支烟在火盆里点燃了，缓缓说道：“先说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吧，年纪大了，之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了，慢慢往前说还能想得起来一点。”说完乔三举着烟回头看了何罗鱼一眼，说：“有不对的地方你帮我补充。” 何罗鱼点了点头，乔三转回来看着我们，开始了他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