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自成血战河州（5）

高迎恩看看周围二百多弟兄，无奈地说：“横竖都是个死，别再让弟兄们陪着了。” 他高声报号，问孙守法能不能赦免他？有赦免文书在手，也避免无谓的牺牲，孙守法答应保住他的性命。 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李自成让黑九霄回去做下山突围的准备。为了拖延时间，他告诉高迎恩，让他把曹变蛟找来，他要与曹变蛟讲话。 曹变蛟就在高迎恩身后，他拍马向前问道：“姓李的，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说什么？” 李自成嘿嘿一乐：“总镇大人，我可是湫头八队闯将，战场上的恩怨真能一笔勾销么？” 一句话勾起了曹变蛟的伤心事，叔叔曹文诏就是被这个李自成逼死的。曹变蛟恨得两眼通红、牙咬得咯咯直响，差一点就催马上前与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近十年的战场历练，见多了血肉横飞的场面的他，心神很快也安定下来，但心中这口气憋得难受。 “不能一笔勾销又能怎样，你个小小的流贼现在还能跑出我的手掌心？”曹变蛟咬着牙，蹦出这句话。 战场上除了战马打的响鼻，再没有其他嘈杂的声音，曹变蛟的声音不大，李自成却听得清清楚楚。李自成虽然仍面带笑容，但语气却陡然加重，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咱们就刀枪说话，拼个你死我活。能死在你曹总镇手上，也算我李闯死得其所！” 这时，贺人龙骑马来到曹变蛟身边，他一拉比他岁数小但官职高的曹变蛟，大大咧咧地说：“曹兄弟，流贼起事十来年了，谁家没有亲人遭了他们的毒手，但话又说回来，他们的人不也被咱们宰了不少，要是算账，得算到明年去。招抚这帮流贼，省去你我弟兄多少麻烦，甭理他，等他过来后账可以慢慢算，看他以后还敢炸刺！” 曹变蛟一想也是，都这会儿了还跟他置什么气，先把他制服再说。他高声喊道：“李闯将，过去战场上你死我活，都恨不得一下子要了你我的老命，那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可以一笔带过。咱这样，今天当着这么多人，我保证，你过来后我担保你性命无忧，怎么样？” “总镇大人可得说话算话！” “算！我曹某说到做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果还不服，我把军马往后退退，你下来，咱们比个高低、拼个生死。” “好吧，先谢过总镇大人！不过，您稍等，我们得先商量商量。” “给你们一刻时辰的考虑时间，一刻时辰一过，就别怪我无情了。” 已经派孙守法和魏大亨带人沿山周围环绕巡视，不怕流贼趁机溜走，曹变蛟让全军下马休息一会儿，只派一个游击带少量人马在山下监视山上动静，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第七节杀开一条血路 几个人回来后，黑九霄已经把人马准备好。他从送斋饭的小和尚口中得知，山北侧险要之处有一条小雨裂沟可通人马下山。 在夜暗的掩护下，几百人牵着牲口沿着这条雨裂沟悄悄向山下摸去。两侧雨水冲刷的沟壁上不时有小块儿的碎石掉落，让这些人愈加小心地行进着，但时间紧迫，又不能速度太慢，每个人紧张到几乎窒息。山头上，李过带着留守的几十人故意弄出人喊马嘶的响动，他们不时还和山下的明军搭搭话。 沟里林木森森，夜风引得松柏阵阵，被惊起的夜鸟扑棱棱地向更高处飞走。下到沟底了，前哨人马在沟口灌木后等最佳时机冲出去。连续缺水使嗓子嘶哑难耐，虽然在小山上吃了朝阳寺的一顿斋饭，但刘宗敏只抓了一个饽饽吃，怕嗓子发痒咳嗽，他随手从身边的胡杨树上抓了几片树叶含在口中。口中有东西，辘辘饥肠惹得上下牙不由自主地嚼起来。嘿，咸咸的，干渴的嘴里有了一点津液，还挺舒服。 这会儿，传来山那边明军的催问声。“怎么还不下来，非得动手吗？” “哥啊，几个掌盘子的还在嚷嚷，再等等吧。这会儿吵吵声小了，快了吧！”山下明军侧耳细听，山上真有嚷嚷声，看起来这帮流贼已经乱了方寸，还没打呢自己先闹起内讧。 在谷底等待的农民军得到前面的将令，全军上马。 黑九霄和刘宗敏、田见秀带着精锐在前，等巡视的明军骑兵离开后，下一拨还未到的时机冲出谷口，随后是老营妇孺，李自成带着亲军在老营后面，他们向着东南开始狂奔。 后队陈虎山、莫皮虎、侯三坨出了谷口没多远，就被巡查的明军发现，明军一边追赶一边放铳示警。 李过看到山下明军一阵大乱，知道山另一侧的农民军开始行动了，他唿哨一声，带几十人向贺人龙大队之间的缝隙冲过去。 “农民军全是老弱病残了，再挣扎只有死路一条”，曹变蛟被这个假象所迷惑，专等着闯将这一股下山投降。突然报事的来报，大股流贼从北山跑了。 曹变蛟恨坏了：“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真是贼性不改的东西！” 他下令，再抓到农民军，不论老少一律斩首。另外，派快马给驻扎秦州的洪承畴送去塘报，请总督大人组织人马拦截。 接到塘报的洪承畴派人飞马传递消息，让各卫向西派出堵截人马，各卫所、隘口军堡守住防地，发现流贼动向及时示警。 左光先在洪承畴带兵进驻秦州后，他向西到巩昌（陇西）驻守。在巩昌接到洪承畴手令和转来的塘报后，率军前出狄道（临洮）堵截流贼。 下了龙首山，农民军向东南方向进军，黑暗中偏离了方向。黑灯瞎火的，也找不到一个当地人，李自成仰首看了一下星空，根据北斗七勺星辨识了一下方向，全军向东奔洮河而去。 夜里不断躲过隘口军堡、卫所夜查的游骑，曲曲弯弯，进入宁河城（今和政县）一带。天色已经微明，前面又出现一个土堡，土堡上的守卫似乎得到什么信息，正紧张地向西面瞭望。农民军全体人员下马，隐身在土堡前一个高高的山丘下，前面长哨回来报信，往左走七八百步有一条小河，从河岸旁可以绕过土堡。 李自成抬手准备做手势让人马进小河沟，旁边的黑九霄拉住了他。 “大哥，都跑了一夜了，人渴马乏，走小河旁非乱套不可，不能走那里。” 对啊，在土堡眼皮子底下，人好说，骡马一见水还不乱了套，一旦骡马喝水喝兴奋了长鸣一声，不被发现才怪呢。 不能过小河，没办法，往右走吧。走了好长一段路，找到一条大点的山沟，顺着山沟继续往东走，进入一处植被茂密的山地。 此山山峰奇特，怪石遍地，山崖上乱石纵横，流泉淙淙。清澈的泉水从10余米高的山崖上泻下，团团水雾簇拥着缕缕细流，水流溅起的水花如穿有细绳的串串珍珠洒落。在最大的一个飞流下面，飞落的泉水形成三个清亮亮的水池。人马一拥而上，都趴到池边喝水，李自成想阻止，那里拦得住，只好无奈地对他们说：“先润润嗓子吧，水太凉，不要喝坏了。” 大家都渴坏了，只顾低头“咕咚、咕咚”往肚里灌。那些妇孺骑的毛驴、骡子，更是肆无忌惮地踩着池边的残冰，脖子伸得老长，把半个头埋进水里。 嗓子冒烟，实在是渴得难受，李自成也找了个空隙，把身子俯下去，不管不顾地喝了起来。 从回来的横哨口中得知，此处叫做滴珠山，在宁河城东侧，与宁河城距离很近。李自成让罗立柱和李双喜分别去告诉前后队的管队，让他们赶快组织人马，迅速沿着山谷向东，脱离这危险的地域。 左光先亲领六千官兵到达狄道后，让其麾下副将戴懋武、杨邦泽、分段严守洮河各个渡河点；令游击王加臣、都司陈我志等把骑兵分成三百人一哨的五个哨队，在洮河以西不断地向西搜索逃窜的农民军。 陈我志带三百骑兵搜索到康乐景古城地段时，前面长哨回来报告，发现了农民军的踪迹，他们从南侧红崖山的高大山丘里出来，转了一圈，又进山了。 往南进山？流贼还想进入羌地吗？凭他们现在这点人进入羌地那是找死。他们走过羌番地域，有过教训，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再进入的。陈我志想到这，吩咐人马进入一条山沟休息，等流贼出来后，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农民军也发现了明军骑兵，进入南侧山地是为了给明军造成他们向南逃窜的错觉，等待天黑后再冲过洮河。 携带的干粮和草料已经不多了，古自存让一些没有挂彩的青壮带着骡马在草木茂盛之处溜溜马。西北的三月，小草刚刚冒出草尖，牲口都把嘴贴近地面拨开干草贪婪地啃食小草的嫩芽，静静地山谷里一片骡马的咀嚼之声。大部分农民军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赶紧吃点所剩无几的干粮。这时，几个方向的长哨都回来报说，山外没有发现明军，可能是游动的明军骑兵向北走了。 没过多长时间天色黑了下来，李自成传令，全军马不停蹄直奔洮河。 刚刚走出三里路，忽然右侧冲出几百明军，农民军被迫迎战。双方交手时间很短，大队农民军向东而去。明军咬住陈虎山的后队不放，陈虎山没办法，在通过一个山口时，让后队一百多人全部下马，所有人伏到山口处用火铳、弓弩阻击明军。 冲出的几百明军就是陈我志的人马，他们趁农民军急于赶路之机，杀了他们个冷不防。陈我志正在追赶，前面山口被农民军守住过不去，他命令一个把总带一百多人，徒步爬上前面的山梁，转到了农民军的身后。等陈虎山他们发觉身后有明军时已经晚了，在包围圈中，他们进行了殊死的搏斗，陈虎山当场阵亡，莫皮虎和侯三坨身受重伤突围而走。 洮河对面隔一段有一处灯火通明之处，看起来，易于渡河的地点都有明军的把守。河这面，也有无数打着火把的明军骑兵来回巡查。 到达洮河附近时，李自成驻马仔细地观察河对岸有灯火的地方。这时，他身后远远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明军骑兵追上来了。 李自成催马向前，来到黑九霄身边，指着河对岸灯火最亮的位置说：“老黑，你们前队就冲那个地方冲过去，从那儿过河。” 黑九霄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在黑暗中点点头。他轻轻地传下命令，然后，一声唿哨，前队二百多匹马一起向着灯火处冲去。 守河的明军听到对岸黑暗中急促的马蹄声，赶忙呼喊让他们停止前进，见对面的人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放火铳示警无效后，他们料定是流贼，一起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施放火铳、发射弓弩。 趁着黑九霄的人马与守河明军混战，李自成带着老营来到河边，在寒夜里踏冰过河，脱离明军迅速东去。灯火处的明军并不多，且在明处，他们不知道黑暗中过来多少农民军，不敢贸然离开阵地去追杀。 由于夜间气温较低，几百农民军驮人、驮物的骡马过河踩踏，冰层竟没有碎，等追赶的明军赶到河边，河冰哗啦一声碎掉了，把追赶而来的游击王加臣鼻子都气歪了。没办法，在早春夜里的低温下，明军骑兵咬牙进入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涉过洮河。这时，两侧守河的明军步兵也赶到了，集合起大的队伍，左光先命令追击，但不知何时河两岸起了一大片黑雾，穿过黑雾再向前，哪儿还有流贼的影子。 左光先气得暴跳如雷，令人把因受伤被抓的莫皮虎、侯三坨押到河边就地正法。兵士们已经把俩人推出去了，他转念一想，这两个家伙也算得上流贼的哨头儿了，给总督大人送去，让他发落，怎么也得有所收获吧。办完这件事，他亲自带骑兵向着流贼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