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沈韵手里捏着写有安倍晴明亲自写下真名的纸条,神情严肃的开口：“容我拒绝。” 被拒绝的麻仓叶王却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来拿那张纸呢？” 沈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选择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回档功能才是现实啊。） “自保。” 麻仓叶王花了相当短暂的时间凝视着沈韵。 那不是分别许久的友人之间重逢的喜悦,亦非面对心上人时的恋慕，而是单纯的观察。 “姬君大人,天上天下,还会有能够伤害你的事情吗？” “谁知道呢？”沈韵本来想回答he武器,但是她不想挑起斗嘴的争端,所以才选择了这个比较含糊的回答。 梦里见到的千年前的麻仓叶王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会被芦屋道满坑，也会羡慕没有战争的蓬莱那永远的和平。 现在的麻仓叶王？ 活得时间长度不同,阅历和人格都不会和以前一样。 有变化是正常的事情，如果没有变化才奇怪。 就连罗马时代流传至今的石膏像都会褪色残缺扭曲变形，自然也没有理由相信人不会发生改变。 “比如说这刀。”麻仓叶王从脚边拿起了一口刀,那刀正是夜斗拿走的天生牙。 “这口刀可以斩断人类的死亡。” “谁知道真假呢？” 沈韵还从赤司征十郎那里听过另外一个版本。 这天生牙很有可能是传奇锻治师四季崎记纪所的未名之作。 “也许还是四季崎记纪的作品呢。” “当然是那个怪物的作品。” 麻仓叶王的评价相当刻薄。 “天生牙和铁碎牙……哦，这两口刀都是四季崎记纪给一条野狗打造的。” 沈韵想到了昨天听说过的故事。 “那是犬大将？” 麻仓叶王露出了有些残酷的笑容。 虽然沈韵不觉得他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麻仓叶王笑起来的样子,和在夜色下说出残酷话语的芦屋道满脸上所露出的笑容非常相似。 （这就是师徒之间的继承关系吧。） 他说道：“请您不要这么称呼那条野狗。” 沈韵又说道：“为什么？” 麻仓叶王叹了口气。 “您过来的话,我就告诉您理由。” 沈韵严词拒绝。 “容我拒绝。” 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 麻仓叶王又继续说了下去：“四季崎记纪是人类这里记录的名字,那个怪物在妖怪那里被称为刀刀斋。” 沈韵问道：“刀刀斋是妖怪？” “不，怎么说呢……实际上，刀刀斋是个相当有原则的妖怪，我很喜欢他。” 麻仓叶王明明说着“喜欢”这种偏好的台词，眼神和表情都没有透露出符合自己话语的感情。 他就像是陈述一件过去的事情。 对这个诞生在千年之前的阴阳师来说,在他自身所渡过的这一千年的时间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平淡的面对。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比如说这位一见难忘的唐国姬君。 为一字之师。 “是这样吗？” “不过那个怪物用了刀刀斋的身份和名字,结果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类也就算了,妖怪居然也把正牌和冒牌搞混了。” 沈韵叹了口气。 “阿叶,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做刀刀斋的妖怪啊。” 刚才的那段发言，根本就是标准的教科书版的傲娇言论。 麻仓叶王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沈韵才觉得眼前的人是自己在梦中认识的白衣少年。 “您真的是姬君啊。” 他说了这句感叹。 沈韵又问道：“你见到了灋吗？” “很遗憾，没有见到那个神兽。”麻仓叶王回答，“但是《山海经》很有趣。不过很可惜，相比《山海经》，我的师傅更加喜欢《汉书》。” 沈韵回答：“毕竟汉以强亡……现在的蓬莱还在吗？” 麻仓叶王说道：“姬君，您上车来，我就告诉您答案。” 直到这时，双方才能真实的确认对方不是什么伪造的赝品。 沈韵还确认了一件事情。 她不是在做梦。 自己在梦里遇到的人，确实是存在的。 但是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在梦里做过的事情，都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一部分。 真要这样的话…… 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又是个古老的时间悖论。 沈韵走到窗前，伸手拉起了窗户。 这扇窗户是上下打开的形式。 而且因为楼层的问题，只能打开一半。 再高就会发生人生事故伤害了。 实际上就算发生了火灾，选择从窗户跳下去也是不明智的做法。 正确的做法是通过消防安全通道。 她观察了一下窗户拉开的高度。 放弃了。 “窗户打不开，我放弃了。” 麻仓叶王但笑不语。 他的身体前倾，牛车毫无阻碍的穿越了建筑的墙壁。 （这是物理上的穿墙而行了。） 沈韵真切的认知到了麻仓叶王所搭乘的牛车是妖怪的事实。 随即，她又苦恼的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了不起啊。” 麻仓叶王回答道：“感谢您的赞赏。” 沈韵被他拉上了牛车。 身上的新时代材料的外套，在穿越墙壁来到牛车的同时，已经变化了外形。 那是她在平安京时代所穿的唐裳。 碧色罗裳在日光下反射出不同的色彩。 罗裳之上，还织有绚烂的图案。 金丝掐成百鸟图。 麻仓叶王看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身体。 决定不告诉这位姬君她丢下了自己的身体。 只要在夜晚将她送回来，就不会有事。 对沈韵而言，牛车内部的空间之大，让她觉得自己要摁不住那些物理学家的棺材板了。 天知道牛顿看到飞翔在天空之上的妖怪时，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对，牛顿晚年还挑战永动机和炼金术呢，也许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世界会毁灭的事情。 “姬君，”麻仓叶王从衣袖里取出了两个卷轴，“晴明大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沈韵下意识地接过了这两个卷轴。 这两个卷轴的尺寸长度完全一致，外观上的封条也没有任何的差异。 她看向了麻仓叶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麻仓叶王却回答：“我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否是真货，还要打开封印才能知道。” 沈韵没有打开这两个卷轴，而是又问道：“阿叶怎么找到我的？” 大概只有安倍晴明和这位姬君才会叫我“阿叶”了。 在保留了这个认知后，麻仓叶王心情愉快的解释道：“因为晴明大人给了您那张亲自所写的真名纸片啊。” 沈韵呆住了。 （这玩儿意还有定位功能？） “又不是gps定位系统。”麻仓叶王解释道，“您之前受到了袭击不是吗？” 沈韵点了点头。 那一晚上的妖怪让她一晚上都没能睡上觉。 真是记忆犹新的事情。 “这个‘咒"保护了您。” 麻仓叶王的解释果真相当有阴阳师的风格。 沈韵完全不想在听过了一次安倍晴明的“咒”课堂后，在听一次麻仓叶王的版本。 那种东西太不科学了。 她完全接受不了。 “与此同时，它也给写下这张纸片的人带来了‘自己"所在之地的讯息。” “诶，等一下。”沈韵打断了麻仓叶王的话，“你的意思是，安倍晴明还活着？” “不，怎么可能。”麻仓叶王笑得靠在了身后堆得极高的靠垫上面，“人类想要长生不老，只能靠人鱼肉。就算是返魂药啊什么的，那也是只有佛祖才会有的东西吧。” 所以安倍晴明现在的状态“非生”。 但是死者又怎么收到这个讯息？ 毕竟是阴阳相隔。 “那么，你呢？”沈韵不想追究这个问题。 追究下去，怕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阿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是人类。”麻仓叶王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解释道，“以人类之身诞生，长大，死亡。一次，然后又一次。” 沈韵想到了奈何桥和孟婆汤。 “你没有失去记忆？” “这就是个奇妙的问题了。” 麻仓叶王的潜台词，就是自己不想讲述这个问题的答案。 “现在还不到解密的事情。姬君大人就将此当作一个充满了谜团的术法，让我保留一些阴阳师的自尊心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沈韵只能说好。 随即，麻仓叶王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姬君想要用天生牙吗？” 沈韵觉得麻仓叶王的态度很奇怪。 他很讨厌使用天生牙（还有一把叫做铁碎牙）的犬大将，连带着也讨厌打造天生牙和铁碎牙的四季崎记纪，但是麻仓叶王对这两口刀的态度却很和平。 “你不讨厌天生牙？” “我怎么可能讨厌让死人复活的道具。” 麻仓叶王看着被自己再一次丢道身旁的天生牙。 “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人类被妖怪复活这件事情而已。” 沈韵一看就知道麻仓叶王还有另外的理由没说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边老是出现这种用其他的理由和解释掩盖自己真正动机的人。 青梅竹马的赤司是这样，麻仓叶王也这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不愿意表达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决定胜败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是这种没那么重要的地方也不说…… 到底在顾虑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 单纯的因为是傲娇吗？ 沈韵于是下意识地反问：“是这样的原因？” 毕竟她有赤司征十郎这样的青梅竹马，任何他说的话，她都会习惯性的追问一句。 以前还能时不时的问出一些事情来，现在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四季崎记纪是怪物。” 明明自身也被长期相处的人类视为“怪物”的麻仓叶王，却说着另外一个在历史中作古的传奇锻治师四季崎记纪为“怪物”。 他的判断到底是什么？ “姬君，你还记得有一次平安京的春日太长，以至于一直延续到了本应该是秋天的事情吗？” “我记得有这件事情。” “你还记得原因吗？” “因为调整平安京四季流转的龙神的一只眼睛被……”偷走了。 沈韵想起了这件事情。 她还想起来了那位龙神因为失去了一只眼睛，法力大减，还差点堕落成了妖怪。 多亏安倍晴明及时出手，才免于此难。 “对，那么偷走一只龙神眼睛的术士，到底是谁呢？” 麻仓叶王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那个家伙想用这个眼睛救回自己重病的恋人。” “但是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恋人已经死掉了。” “如果他没有去偷龙神的眼睛的话，大概还能再见那个姑娘最后一面吧。但是没有做到这件事情。所以那个术士想要去黄泉索要自己恋人的灵魂。他去了黄泉，见到了黄泉女神，却没能带回自己恋人的灵魂。然后他陷入了疯狂。”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术士抛弃了自己的身体，用龙神的眼睛瞒天过海，重复的寄生在不同的孩子身上，将这个孩子从身体到身份全部取而代之。 “四季崎记纪就是他的一个身份。” 沈韵听完这段话后，一点也没有被术士的悲剧和疯狂打动，只觉得他是个一厢情愿的神经病。 “听上去真像是冬虫夏草的寄生模式。” 听上去就完全是冬虫夏草的结构。 “对。” 麻仓叶王的目光落在竹帘外的那栋恢弘的建筑物上。 “羽衣狐也是如此。” 沈韵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 只希望这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她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悠鸣见到了倒在自己房间的地上，失去了知觉，只保留了呼吸和心跳的沈韵。 吓得叫起来的神器哭着打电话给了蠃蚌。 匆匆赶来的神明立刻明白了是什么问题。 “她的魂魄出窍了。” 蠃蚌皱起了眉。 这下子糟了。 祸津神是武职，这种涉及到魂魄的问题，还是得找专家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