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九

“我心里极度忧伤，几乎要死。成群结队的蝼蚁妄想分食我的血肉。即便是出于无知，此等罪行也绝不能得到宽恕。” 在常识中，法力是看不见而且摸不着的。 可就在此时此刻，在狭隘的空间中肆意翻涌的深红色法力竟然凝练得如同实质，像极了粘稠的血浆。 气势之盛，犹如磅礴的浪潮。顷刻间。阴森的建筑就被同化了。 四下里充斥着死寂的气息，方才士气如虹的宫廷法师，现在连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亲手做下这一切的正是柳怀沙。 现如今，他的意识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待到“王的左手”赶来的时候，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以为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他的话语极端微弱。 紧接着，意识就无可避免地坠入了暗无天日的世界。 仿佛被束缚了手脚，没有办法挣脱，只能在绝望中溺亡于冰冷的海底。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些许微光出现在无边的黑暗中，勾起了纠缠不休的回忆。 我是柳怀沙。 我是一个半精灵。 我父亲是一个新朝人。 我与他素未谋面。 一柄剑和一卷剑术就是他留给我的全部遗物。 因此，我怀着成为剑客的理想来到中土。 进而得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在羽榣面前，我竟然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 事情要从差不多一个月前说起。 “真有意思。一个外乡人，竟然会使中土的剑术。” 她的声音清澈，冷淡，甚至还有些空洞。 话音未落，她就以诡异的身法闪烁着突进，在途经的地方留下无数残影。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手中寒光乍现，一柄薄如蝉翼的漆黑利剑宛若长蛇吐信。 甚至未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就从几十米以外的位置上闪现至一步以内。 挥剑时，刃若秋霜。 剑锋未至，如丝如缕的剑气便已扑面而来。 柳怀沙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 仿佛是被冻结，被禁锢在幽暗阴冷的冰面之下。 生死关头，他完全受到本能的支配，试图通过魔法解围。 他先是凭借IV级心灵魔法《镜面替身》拉开距离。 紧接着就开始默念极端冗长的古精灵语单词“天灾”以释放V级魔法《风暴》。 数个深红色的光球悄然于指尖凝聚，方圆几十步以内逐渐黯淡无光。 除此以外，他甚至动用了＂吞蚀之眼＂的力量。 一道强光从瞳孔中发出，锁定了她的灵魂。 说来奇怪，柳怀沙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灵魂。简直就像一团透明的流质一样，清澈无瑕。 又仿佛是荡漾于林间的一缕微光。 柔美。 静谧。 安详。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灵魂太干净了。 是的，除了“干净”，他再也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问题所在，瞬间就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一念之差，《风暴》的释放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她的长剑蜻蜓点水似的掠过柳怀沙以《镜面替身》制造的幻象。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实则蕴含着恐怖的威能。 寒芒一闪，剑气纵横，所到之处皆被夷为平地。 即使相隔数十米，柳怀沙也未能幸免。 “雕虫小技。”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被剑气贯穿的瞬间是感觉不到疼的。 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 … 粘稠的药液灌入口腔，带来一股暖流。 濒死的柳怀沙转危为安。 他醒了。 是夜。 是一个称不上宽敞的山洞。 是一张线条粗犷的脸。 名为“卡尔·布朗”的半精灵救了他。 “嘿，你叫什么名字？” “埃德加·索罗。” 柳怀沙犹豫了一会儿才作答，大概是离开西境的时间太久，在长期没有使用精灵语名字的情况下竟然有些淡忘了。 卡尔爽朗地笑了： “想不到啊。我就是举手之劳，竟然救下了一个大贵族。” “我只是一个小角色。” 卡尔不信，指着柳怀沙惨白的眼球： “是“守林人”的＂吞蚀之眼＂，对吗？” 柳怀沙承认了。 卡尔倒也没有再纠结于此处，选择转移话题。 他相当健谈，称自己曾是一个医生，在新月战争开始后第六年的春天不幸被抓去充军。 1370年，新朝与精灵王庭签订条约，宣告了战争的结束。 军团原地解散，他也就成了流浪汉。 再往后，他混入前往新朝的商船，来到了中土。 不知不觉，夜深了。 凄厉的雨裹挟着寒意自空中砸下。 好冷啊。 … 重伤的柳怀沙逐渐康复。 山路颠簸，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和卡尔来到了江夏，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 他要走水路去襄阳。 一年一度的勇士节举办在即，据说新朝王室还拿出了“重生之木”作为头奖，想必会很热闹。 … 船舱内铺设有花纹精美繁复的地毯。 柳怀沙架腿而坐，前方是一张典雅的木质茶几，香料在镂空的炉子里边安静地燃烧着，升起几缕纤细的白烟。 “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宫廷法师会在襄阳驻扎一段时间。” 卡尔有些诧异： “你听谁说的？” “风。” “风？” 柳怀沙遂以精灵语重复： “风。” 卡尔恍然大悟，原来是种族特性＂风语者＂啊。 ＂风语者＂，顾名思义，就是能与风“沟通”，进而获取一些信息。 他盯着柳怀沙尖锐的耳廓，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在他看来，只要拥有种族特性，就能成为法师。 而在遥远的西境，法师是最受尊崇的职业。 唉，如果我也拥有种族特性，哪怕是被公认为最差劲的＂弱视＂，该有多好啊。 或许我也能得到学习魔法的资格。 如是想着，卡尔眉飞色舞，看起来很兴奋，甚至还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仿佛在描绘一个宏伟的蓝图。 学习魔法是他始终没有放弃的梦想。 他本来想走水路去金陵，然后申请加入由新朝王室花钱供养的宫廷法师。这将花费至少几个月的时间。 然而，当柳怀沙告诉他说宫廷法师就驻扎在襄阳的时候，他反而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情： 我真的可以吗？ 柳怀沙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我教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