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报丧鸟

奥勒里乌斯的话不能全信，但至少表面上的逻辑是自洽的。 王景然从风暴之主的神国一出来，就溜回了浓汤旅馆。 不管红谷镇背后有多少势力在争斗，又有多少层出不穷的谜团，对于王景然而言，来红谷镇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彼得嘴里的舅舅。 “戴维”这个名字非常普通，放在王景然以前的世界里，相当于村口王二麻子、赵铁柱那种级别，论重名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足有三十万人口的“张伟”。 好在红谷镇不算太大，人口也有限得很，哪怕挨个打听，也只是多花几天功夫罢了，不是什么太棘手的事。 更幸运的是，这件事第一天就有了眉目。 “你说的这个人，或许我知道——有个泛信徒就叫戴维，他来过教堂几次，只不过他也会去别的教堂做祷告。” 红谷镇风暴教堂的苦修士司铎约翰一边回忆，一边说：“他本人长得很健壮，独居，养了一条莱克兰黑梗，不太健谈，自我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在了。据称他有一位早亡的妹妹，侄子和妹婿都在红谷哨塔，我从前以为是在红谷哨塔当哨兵，但根据你说的来看，或许就是他。” “看来，我得去当面拜访一下。” 王景然十分感激约翰给的信息，这省了他不少麻烦事。 “他就住在南湖大街，具体多少号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他不是虔信徒，风暴教堂没有登记他的资料。” 拜别了约翰，王景然便踱着步子去了南湖大街。 南湖大街离风暴教堂不远——或者说，风暴教堂离所有地方都不太远，作为国教之一的地位，君士坦塔王国的每个城镇的风暴教会几乎都是坐落在最好的位置上，交通必然四通八达。 金盔领因为统辖着一大片沿海城镇，风暴教会就更是一家独大了。 所以，别看风暴教会似乎在红谷镇说不上什么话，甚至以前还能在迪尔伯恩子爵夫人面前经常露个脸的小布朗，现在被挤兑得连人家面都见不着了，但风暴教会的政治地位摆在这里，除非红谷镇真就全面沦陷，否则，表面上本地最“强盛”的教会仍然是风暴教会。 借了风暴教会的一枚教会徽章，王景然在南湖大街上畅行无阻，就连跟本地住户打听“戴维”的消息时，人家也毫不设防。 “戴维？这两天没看到他，可能又出去做生意了吧！” “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哦——你不是来请他的呀！” 一位“热心”与王景然搭话的妇人满脸八卦，卖弄着自己的本领：“他养了条好狗！是远近闻名的捕鼠能手！听说领主夫人的管家老爷都请过他呢！” 王景然有些诧异：“是那条莱克兰黑梗犬吗？” 这算什么？狗拿耗子？ 王景然忍不住都要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发散思维逗笑了。 那妇人猛点头：“就是那只！有点凶，比一般的莱克兰黑梗犬都要大一些，但从来不乱叫，说来奇怪，从来没见戴维遛它，居然也不闹！” 王景然微笑道：“也许是捕鼠就消耗了它的精力了。” 妇人眼珠子转了半圈，双眼轻瞥了一眼对方领口别的风暴教会标志的徽章，嘴上絮絮叨叨地打听：“有可能！不过，你既然不是请他捕鼠的，又是来做什么的？没听说戴维是风暴教会的信徒啊？” “不，他当然不是，只是我受人之托，来问他一些事，有关……他亲人的一些事。” 妇人仍旧不死心地打听：“是坏事吗？我可感觉出来了，要是好事，你这样年轻的小伙子，可不会这样平淡！” “不算是坏事……” 王景然有些招架不住这位妇人的热情和自来熟了，他手足无措地转问：“所以，好心的太太，请问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妇人对于王景然有些无措地样子很得意，她掩嘴笑了起来：“我听出来了，你不想说，没关系，没关系，他就住在35号，最头上倒数第三户，靠北的那一侧，至于在不在家，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您，善良的太太，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王景然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然后扭头就走，半点不给对方拉扯话题寒暄的机会。 隐约间，只听到妇人有些丧气的感叹飘散在空气中：“哎呀，真是的！” 南湖大街第35号，邮编RV22LD。 君士坦塔王国自从建国以后，就将每个城镇，乃至村庄、哨塔的邮编精确到户，哪怕新建的房子和建筑也要登记新的邮编。 这种制度固然很浪费基层人力，但得益于轨道交通——是的，在扒拉过维克多的记忆以后，王景然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先进许多。 比如轨道交通。 当然，这个世界的轨道交通和王景然所熟知的轨道交通可大为不同，首先，轨道交通用的是镀秘银铁皮包裹木头制成的“秘银铁轨”，上面的交通工具也不是蒸汽火车——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认知到蒸汽的力量。 秘银铁轨上飞驰的，是来自王国魔法部的研究成果：魔导列车。 不光这种列车造价高昂，连秘银铁轨的费用也是足让人瞠目结舌的存在，所以整个王国，就只有两条轨道交通。 一条从金盔城到王都，一条从诺瑟姆城到王都。 前者用于关联海上贸易，后者链接王国最大的矿石产区。 不过，王国的轨道交通却不止于此。 除了秘银铁轨和其代表的魔导列车，王国也有普通的包铁皮木轨和无魔的铁木混合结构的“列车”。 这种“列车”其实不叫列车，而是被称为“仓式车”，仓式车的运输力远不如魔导列车，后者的运输力能达到惊人的数千吨，仓式车却能有个上百吨就不错了。 因为仓式车的动力虽然也是魔力，但为了降低维护成本，它所能做到的就有限了，太多的车厢它根本带不动，太快的速度它也完全跑不起来，充其量也就比马车快一点而已。 不过，好处也很大，比如基本繁华一些的郡治都能被串联起来，运营盈亏也是三大教会共同承担。 至于红谷镇……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被轨道交通所串联的郡治。 倒不是红谷镇不够资格，实在是地形地貌决定的——那么大一个红谷，怎么可能修出铁轨来？除非让王国魔法部的法师过来把红谷给炸平了，否则现阶段的科技水平对于穿山越海根本就是束手无策的。 没有列车，并不影响红谷镇落实邮编到户的政策。 总之，王景然还是很感谢这个政策的，这和他曾经短暂游玩的某基佬与黑暗料理之国很相似，找地方十分方便。 几分钟后，王景然站在眼前这扇粉红色的篱笆门前沉思。 虽然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粉色被发明之初是为男性服务、且是男性的代表颜色，可被现代广大荧幕商家宣传和影响，他看到这扇粉色的木门还是有点不自在。 有一种拜访芭芭拉魔仙堡的感觉。 这是什么马猴烧酒行为！ 就在王景然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粉色篱笆木门后的白色大门就被打开了。 “我注意你很久了，先生。” 开门的是个面相有些阴郁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头红褐色卷发，皮肤白得吓人，眉眼间确实和彼得有几分相似。 “请问你找谁？” 男人客气又疏离地问。 “我找……戴维。” 王景然暗自打量着对方，观察者他的神色。 男人似乎也在打量着王景然，然后说道：“我就是戴维，先生。 “但我不认识你，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当然，我们没有见过，”王景然选择开门见山：“但是，请问你是否有一个叫彼得的侄子，住在红谷哨塔？”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随后，他彻底拉开了门，侧着身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请进。” 戴维的家看起来很温馨，地毯是温暖的棕色，墙上挂着不知名艺术家的油画花卉，窗台上摆着好几个精致的瓷雕塑摆件。 等进了会客室，屋子里就显得有些冷清了，沙发上干干净净的，连个抱枕都没有。 王景然四处看了几眼，发现从会客室的前大肚窗正好可以看见前花园的那扇粉色篱笆木门。 大概对方就是从这里看到自己的。 王景然心里推测着。 戴维从橱柜里取出两个铁盒子，问道：“咖啡？还是红茶？” “红茶，谢谢，不加糖。” 接着，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气氛，只有戴维用冲泡茶水时发出来的杯碟碰撞的声音。 戴维用的是一套颇为精致的茶具，碟子上画的是藤蔓植物与灰兔，杯子上也有植物花纹，红色的花纹和琥珀色的茶水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喝了两口热茶，戴维先打破了沉默：“这套茶具，是雷妮的最爱，是她六岁生日时候的礼物。” “雷妮是？” “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 王景然先是惊讶，继而恍然，随后又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你想问，为什么雷妮没跟我在一起是吗？” 王景然点了点头。 戴维说：“我把她送去了她外祖父家里，说来惭愧，她外祖父原本是索瑟姆的商人，前些年在金盔城城郊买了一座庄园养老，为了雷妮的教育问题，我就送她去她外祖父那里生活了。” 尽管听戴维的意思，雷妮的母亲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但王景然还是问了一嘴：“那尊夫人……” “去世了。” “很抱歉。” “没关系，”戴维说：“我这个年纪，已经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妹妹。” “我很抱歉。” “那么，你是来通知我彼得的死讯的，对吗？” 王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声叹了一口气，再次重复：“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