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意

金盔城，夜莺公馆内，灯火通明。 黑胡桃木铺就的墙壁，金纹大理石围成的壁炉，一扇扇金丝绒提花窗帘装饰的弧形窗户，还有明显价格不菲的、带有异域风情的织金花卉地毯，无不诉说着此间主人的豪奢。 夜莺公馆是已故伯爵夫人的产业，那位伯爵夫人出身于一个不太大的独立公国，是公国大公的女儿，所以才遗留下了这么一处小行宫。 不过，如今这处小行宫，却是在斯特拉斯伯爵唯一的女儿、金盔领唯一的伯爵小姐手中。 作为没有勋爵封号的贵族之女，斯特拉斯伯爵小姐掌握的资本并不少，在政治上姑且没有指望的她（她还有两位兄长），几乎握住了金盔领一半的外交资本和超过三成的经济资本，而前者最主要就体现在日日笙歌的夜莺公馆中。 虽然斯特拉斯伯爵小姐本人并非天天都来夜莺公馆，但今天，恰好有她不得不来的理由——霍华德公爵的私生子伊莱王子于日前来访金盔领，今天的晚会就是专门为他开设的。 伊莱王子只是个私生子，但却是霍华德公爵唯一在外四处行走的儿子，也是大家与隐藏在橡树森林中的沃克公国唯一的交集。 沃克公国虽然面积狭小，只被局限在橡树森林中，颇为神秘，身为君士坦塔王国的附属国——有名无实的那种，其实力却不容小觑。 据称，沃克公国的大公是整个阿祖尔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大法师之一，活到现在已经逾千岁，没有哪个势力想不开想去对上他试试看的。 但大家都很想和沃克公国做生意。 橡树森林出产的橡木、香料和各种魔法材料都是上等品，只要有门路，都是大赚特赚的买卖。 现在伊莱王子逛到金盔领了，斯特拉斯伯爵小姐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呢！ 一干人等进行好一阵子贵族式地寒暄，斯特拉斯伯爵小姐才切入正题。 她用一把精致的折扇半掩着下颌和脸颊，迫不及待地问：“谁不知道伊莱王子手缝里漏一点儿，就够大家吃饱喝足的了，不知道伊莱王子这次来金盔领，可有什么瞧得上的吗？若是有什么感兴趣的，也尽可跟我提。” 伊莱王子浅棕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话语上很博得了此间主人的欢心：“也没有什么，只是刚好路过，听说斯特拉斯伯爵小姐的生日刚过，没有赶上，真是万分遗憾，这次正好补上贺礼，些许小玩意儿，伯爵小姐可不要嫌弃。” “哪里会呢！” 斯特拉斯伯爵小姐惊喜地看着伊莱王子身边的两个衣着华贵的绅士从一只魔法储物器具中取出来一个雕琢精美的木框彩色琉璃匣，大小只比手提箱小一点，看起来很像个化妆匣。 虽然确实挺漂亮，但似乎只不过是个化妆匣，斯特拉斯伯爵小姐心底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作为有名的交际花，这种情绪自然不会带到面上来，她反而故作欢喜地问：“这是沃克公国新流行的设计吗？果然精致漂亮！是一个化妆匣？” 伊莱微笑道：“当然出自沃克公国，不过，这可不是化妆匣，而是“冰箱”。” 一听不是化妆匣，斯特拉斯伯爵小姐反而好奇起来：““冰箱”？是制冰的箱子吗？缩小版的魔法冰窖？” “还是有些不同的。” 伊莱王子说完，对着捧着箱子的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后者便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伯爵小姐，这个东西跟魔法冰窖确实有点相似，但也大为不同。” 说着，捧着箱子的人将精致的卡扣打开，掀开盖子，里面瞬间飘出来一阵冰爽的凉气。 只见箱子的金橡木底部隐隐约约闪着奇妙又繁复的魔法阵图案的微光，那股凉气就是从魔法阵图案中散溢出来的。 “现在是中档的温度，只能冰镇。” 另外一人顺手将旁边围观的男仆端着的葡萄酒拿起一杯，然后放进箱子中，并将箱子合上。 大约数了五个数之后，箱子再度被打开，里面的葡萄酒也被拿了出来。 “请伯爵小姐评鉴一下。” 那杯葡萄酒便被送到了斯特拉斯伯爵小姐的手中。 她端着这杯葡萄酒，感觉杯子有些太凉了，杯中的液体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杯壁上已经因为温度差起了一层霜雾，煞是好看。 伯爵小姐轻轻啄了一口葡萄酒，清凉的液体窜入她的喉咙，刺激得她咳嗽了两声，但是这股冰爽的感觉还不赖。 她矜持地一笑：“确实很不错。” 这其实压根儿不算什么，毕竟，大部分贵族都有魔法冰窖，冰镇饮品、冷冻奶酪都能做到，甚至通过魔法制雪制冰也不是不行，成本高一些罢了。 伯爵小姐的夸赞，更多是给伊莱王子的面子，和这件小玩意儿的便携性——至少它小巧精致，又是沃克公国的物品，身份天然就昂贵。 介绍“冰箱”的人又开始说话了：“您满意就好，不过，这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个功能。” 另一人宛如变戏法似的，适时地从魔法储物器具中取出一个带着盖子的圆形银盒，银盒外面还被夹棉绸缎包裹着。 他将银盒放入了“冰箱”中，然后将冰箱正面外壁上的旋钮扭到了中间的位置——众人这才发现精致的箱体上居然有一个精巧可爱的金属旋钮。 “这里可以调节温度，比如标记最小的左侧是最低的温度，只能冷藏、冰镇，越往标记最大的右侧，温度就会越低，最右侧甚至可以达到零下四十度！ “最重要的是，“冰箱”是快速冷冻，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做到最佳效果，这要比冰窖方便许多，不是吗？ “而且，它便于携带，哪怕在马车上，都能随时享用冰镇美食，这可是笨重的冰窖所做不到的！” 随着伊莱王子带来的人的介绍，围观的众人陷入了窃窃私语中。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建一间魔法冰窖的，哪怕是贵族，也要考虑成本问题。 大部分商人和小贵族，并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和人脉条件——能够支撑得起一间冰窖的魔法阵，可不是随便什么魔法学徒就能绘制的。 就在大家小声议论时，两人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将盖子扣上，数了大约五个数。 随后，银盒被取出。 圆形银盒被取出来时，盖子还有些紧，两人却早有准备，将一杯葡萄酒倒在了银盒上方，盖子轻松就被打开了。 接着，距离最近的几个人闻到了一股巧克力的甜香，只见银盒中是凝固了的巧克力色物体，有点像贵族们钟爱的冰奶酪，只不过被装在了银盒子里。 “伯爵小姐，请您评鉴一下沃克公国如今最流行的美食——冰淇淋！” 介绍“冰箱”的人说着，也不知从哪取出一只银制雕花小勺，插入铁盒内的“冰淇淋”中，一同端给斯特拉斯伯爵小姐。 “它看起来美得让我无从下手！” 伯爵小姐礼貌性地夸赞了一句，然后在众人瞩目之下，用银制雕花小勺挖出一小块——让她惊讶的是，这种被误认为是冰奶酪换了个花样的“冰淇淋”，并不像冰奶酪那样坚硬，勺子插进去宛如插在了蓬松的雪地中。 怀着略微的期待，伯爵小姐将巧克力色的冰淇淋送进了嘴里。 绵密轻盈的口感，入口即化，味道并没有过于出彩，但口感属实惊艳——仿佛在品尝天上的云朵！ 伯爵小姐再次挖了一勺，这一勺就不如第一勺那样保守了。 一大口冰淇淋进嘴，冰凉得有些过于刺激，但还在可以忍耐范围之内，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奶酪的酸味，反而只有浓郁的巧克力味和甜香，在口腔中迅速攻城掠地，俘获味蕾。 其实，君士坦塔王国的贵族们也有流行相似的甜品，比如冰奶酪——冰奶酪并不是将奶酪冻硬，而是以魔法制作出来的雪为基底，在上面淋上果酱，再辅以奶酪碎，味道十分不错，是夏日的宴会上最流行的美食。 但是那种冰奶酪和眼前这个“冰淇淋”完全不同。 前者为了屈服于奶酪自带的咸酸味和发酵味，不得不加上大量的糖和果酱，这固然遮住了奶酪在这道美食中的几分不太和谐，但也带来了过于甜腻的味道。 同时，魔法制出的雪也是雪，是没有味道的，而且入口也像一泡水一样迅速融化，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口感。 倘若没有对比，伯爵小姐还是很青睐于冰奶酪的，她自己在夏日里几乎天天都要吃一点。 可这不是有了“冰淇淋”的对比嘛！ 一瞬间，更优良的适口性就把“冰奶酪”比了过去，而“沃克公国最流行的美食”的名头，则让冰淇淋顿时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她高兴地问：“不愧是沃克公国最流行的美食，我也为它着迷，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购买它的配方呢？” 伊莱王子再度开口了：“不，当然不需要购买，“巧克力冰淇淋”的配方和这个“冰箱”一起，就作为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您太客气了！” 伯爵小姐的双颊红得像个苹果，早就娴熟地游走于贵族交际往来中的她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因为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做这件事，或许背后有一个相对有些棘手的条件，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这份礼物的满意和喜爱。 伯爵小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件礼物真的是我最爱的礼物之一，我想象不到今后没有它的夏日了，我爱死它了！” 接着，这位伯爵小姐叫来了男仆，接手了两个“冰箱”和一系列操作说明、配方等物品，立刻吩咐：“就按配方去做，让厨师和仆人们优先做冰淇淋，多做一些，我想让所有的客人都能品鉴到这种来自沃克公国最流行的美食！” 早先介绍冰箱的人连忙奉承：“您真是善良又热情，这可是君士坦塔王国的独一份配方！” “独一份”！ 这种名头顿时让伯爵小姐越发眉开眼笑！ 看到伯爵小姐如此高兴，人群里有个胆子大的商人急忙插嘴，以至于有些失礼：“这果真是个好东西，不知道我能否从您这里——或者沃克公国的商队那里买到呢？当然，当然不敢奢求像您送给斯特拉斯伯爵小姐的这样精美，但是，只要普通一点的，我也愿意付出让您满意的价格！” 伯爵小姐笑意收敛了些许，她固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明白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商机，那名商人的失礼行为，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更是一种毛遂自荐。 她便点头附和：“是呀，这样好的东西，不知道沃克公国卖不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