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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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头痛欲裂。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傅偏楼反而觉得,酒意将他的脊梁都醺软了。 与魔针锋相对时的硬气荡然无存,又疲惫又落寞,不知何处可依。 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居然无意识地走到了谢征房前。 想着反正人还未归,终究没忍住心底躁动,傅偏楼推门而入,躺到气息熟悉的床上,任凭思绪乱作一团。 魔为何能侵占他的身体? 这样下去,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被取而代之吗? 他不禁想到谢征告诉他的,所谓原著中的结局。那应当是没有任务者干预的第一世,他原本的人生。 最终,灭世的那个“傅偏楼”,被冠以反派BOSS称呼的人,究竟是谁?还有多少他的影子? 答案不言而喻。 也许谢征心存犹疑,可傅偏楼太清楚。 对一切满含恶意,恨不得世界消失的,从来都是魔。 他呢?或许被折腾得心灰意冷,只愿一死了之,不想制止。又或许在这场争夺身体的战役里,输了。 彻底失去主权,如同现在的魔,幽魂一般借着一只眼睛注视世间。 没法触及任何事物,哪怕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连手都伸不出去,碰一碰都做不到。 只是想象,就令傅偏楼的神经紧绷到极致,脊背发凉。他眯起眼,定定地凝视那只失控过的左手,感到无比的荒谬。 多可怕。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魔又是什么? 无论在记忆中怎样搜寻,都窥不得一鳞半爪。 以他的经验之谈,要想起更多,就得提升修为;可魔自他入道起挣脱红绳的桎梏,又在筑基后忽然反噬。 它说,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再往后呢,等他结丹、元婴会否此消彼长,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这是个死结。 傅偏楼忽而感到一阵冷意,他想了半天,也看不见前路。 迷雾笼罩,陷阱重重,往后该如何走下去?是继续修炼,还是就此荒废? 恍恍惚惚地,酒劲冲头。傅偏楼干脆放空思绪,闭上眼,只想尽可能地缩成一团,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就一晚,暂且把这些都忘掉。他意识朦胧地想,待明日起来,再想怎么办吧。 奇怪的感觉。 像在通过谁的眼睛旁观着某件事的发展,五官蒙上一层阴翳似的,所有动静不甚清晰。 眼前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有些类似宣明聆那间炼器室,曲曲折折,地下沉闷的气息铺面而来。 他谙熟地向前走着,不知要去到哪里。 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梦,傅偏楼不明所以,自如地穿过狭窄的走廊,停步在一处厢房前,他听到自己深深吸了口气。 随即,也不见动作,房门应声而开,檀香扑面,两壁的夜明珠散发出柔柔光晕,能很清楚地看清其中景象。 垂帘纱帐笼罩的床铺,梨木桌凳上,棋盘、字画、茶盏一应俱全,书柜卷帙浩繁。 桌旁,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素衣乌发,长至曳地,转过来,眉目清淡,神情漠然,不是谢征又是谁? 只不过不同于寻常的平静,他漆黑的眼眸里映出来人,浮现出有些复杂的怒意。 似怨似怜,如同在看他剪不断理不清的孽缘。 傅偏楼被这道目光一刺,心口陡然捅穿了似的,尖锐的刺痛过后,留下足以令风声呼啸的空洞。 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他下意识想捂住胸口,身体却不听从使唤,从容地走近两步,停在谢征身前。 “傅偏楼,”那人开口,嗓音极冷,“这样关着我,有意思?” 关着他?@视线触及这间看似华贵舒适,实则连一个窗子都没有、深埋在地下的厢房,以及衣衫素净的谢征。 仔细打量,便可发觉他是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腕处枷锁严丝合缝,虽不限制行动,但用意可想而知。 傅偏楼心底狠狠一个哆嗦,简直匪夷所思。 他怎么会关着谢征?! 心中震惊,可梦中的他像是预料到了对面的反应,只轻轻一笑,说道:“嗯,没意思。” 谢征一愣,神色微微困惑了一瞬,又听他道:“所以,我送你走。” 其中不怀好意,连不清楚事态的傅偏楼也听出了不对。 “噌”地一声,长枪出手,没有片刻犹豫,直直刺穿了青年的心口。 血花飞溅,眼瞳骤缩。 @“你不要”谢征蹙起眉,眼神迷离,脸上没有多少痛苦,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他像是想要说话,可无论如何提不起力气,唇边逐渐溢出血迹,被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拭去。 “嘘,不疼的。我让老贝壳给了你一个好梦。” 傅偏楼听到自己这样呢喃,他抽回长枪,随手扔到一边,扶住谢征倒下的身躯,轻轻放在床上。 “谢征,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那张脸慢慢失去血色,苍白若纸,紧紧盯着前方的眼眸逐渐涣散。 他想说什么? 不要不要杀他?不要什么? 头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傅偏楼呆呆地看着。 心口痛到麻木,不舍、哀恸、后悔种种情绪混杂为一团,除此之外,竟还浮现出某种解脱和释然。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恍如一尊雕塑。直到人声息全无,伸手触碰到平静得恍如沉睡的脸,比他一贯寒凉的手还要冰冷,也依旧在看。 肩头,有什么跳了跳,老贝壳的声音遥遥传来:“小主人,这真的好吗” 剩下的话,傅偏楼已听不真切了,从摸到满手冷意开始,他的思绪就被一个念头尽数占据。 他亲手杀了谢征? 这不可能…! 心神巨震,他一下子从浅眠中惊醒,呼吸急促,血色尽褪,盯着弟子舍的屋顶望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个梦。 还好还好只是梦! 死里逃生一般地庆幸着,傅偏楼颤抖着手,捞过床上锦被紧紧抱在怀里。 梦中被一枪穿心的分明是谢征,他却觉得那一枪伤的是自己,胸中涌现的酸涩与痛楚,简直无法忘怀。 他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想到魔先前引诱他的话,傅偏楼一凛,若他听从它,强留下谢征,囚禁对方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别做这种傻事? 正迷茫间,门边传来一道响动。有人走来身旁,掰过他的肩,轻轻叹息。 傅偏楼瑟缩了下,睁开眼,看到了谢征。 活生生的,没有苍白的死灰色,也没有染上血迹。这令他长舒口气。 酒还未醒,他晕乎乎的,不太能反应自己在做什么,只本能地寻求着令他安心的气息。 直到头顶传来一个奶呼呼的声音,稍稍惊醒了他,抬起头,一只没嘴的小黄鸡蹦蹦跳跳,竟是沉眠中的011? 不算活泛的脑袋转了两道,傅偏楼悟了:原来还在做梦? 既然是梦,他便放肆了些,捉过谢征的手贴在面上,亲昵地蹭了蹭,确认那份温度。想到刚刚糟糕的梦,情绪又低落下来。 被魔引诱时,虽是受到了黑雾的影响,可有一瞬间,他的确有所动摇。 实在太不应当。 迟来的懊悔,失而复得的痛苦与喜悦,令傅偏楼难过得讲不出话来。 他看向谢征,小心翼翼,如同承诺地说:“我会乖乖听话的。” 谢征待他很好,他也该待谢征很好,才行。 梦境里的那些,他绝不会复现。 他不会罔顾对方的意愿,为一己之私,恩将仇报。 所以…“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在那之后,不知是否累了,傅偏楼彻底睡死过去。 他第一回喝酒,醉得倒还算省心,谢征将他搬回床上掖好被子,望着那张脸上犹带不安的神情,心绪复杂,坐在一旁思忖缘由。 011不解地问:“宿主,你和小偏楼闹别扭了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阔别三年,怎么一觉睡醒,它都看不懂了呢? 而谢征同样一无所知,正拧眉深思,地上散落的衣袍忽然动了动。 “小主人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老贝壳慢吞吞地从底下钻出,“小主人这是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 谢征俯身拾起它,问道:“傅偏楼为何喝酒?” 蚌壳一张一合,像是在茫然摇头:“我如寻常一般,呆在小主人寝居后的池塘之中睡觉,迷蒙中听闻仓促脚步,被吵醒,怕有贼人,就去看了一眼” 谁知来者竟是前去闭关的傅偏楼本人。 它见小主人顺利筑基,还未来得及上前贺喜,就瞥见对方阴沉的脸色,眼尾通红,似乎刚哭过一场。 “小主人很是焦躁,显然有心事,坐立不安。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又甩袖而去。” 老贝壳道,“我不敢贸然打扰,但着实担忧,便偷偷跟在了小主人身后,一直到了这边。” 傅偏楼从膳房拎出一坛酒,大口地仰头就灌,一半就醉了,拖着酒坛踉踉跄跄跑来谢征房中,衣服一扒,倒在床铺上不省人事。 剩下半坛酒洒了满屋,老贝壳是水妖,沾不得这个,一碰也醺醺然地,被扔来的外氅砸了个正着,挣扎半天,有了这么一出。 “难不成,小主人在外被谁欺负了?”老贝壳猜测。 011否定道:“小偏楼被人欺负才不会哭,定然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老贝壳若有所悟地张张壳,看向它,疑惑:“你是黄鸡妖?为何没有喙?” “我”才不是什么黄鸡! 刚要辩驳,011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它该说自己是什么? 这只蚌妖宿主与他说过,是小偏楼父亲的心腹。但即便如此,它也不能轻易暴露系统的存在,给宿主添麻烦。 今非昔比,在修真界,它一定要当个帮得上忙的好系统! 思虑及此,011硬着头皮扯谎道:“嗯,用的太少,退化了。” “原来如此,你也不容易啊” 它傻,好在老贝壳也是个傻的,还真信了。 谢征没在意它们的风云暗涌,又问:“他还说了别的话么?” “这个…”老贝壳心想,貌似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小主人好像格外依赖这位师兄? 它咳嗽两声,蓦地又记起什么,不确定地说:“才回来时,小主人身旁分明无人,却时不时会自言自语,像在斥责谁。诸如"闭嘴"之类的我一度以为是听岔了。" 闻言,谢征脸色一寒,011惊呼出声:“魔?!” “不是拿涅尾鼠筋封住了吗?"011慌乱地跳到傅偏楼手边,绒羽蹭了蹭红绳,急坏了,“红绳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011,”谢征沉声,言简意赅,“黑化值。” 小毛团二话不说,闭上眼开始查询。不过须臾,它磕磕巴巴地喊:“宿主,大事不好!” “50%了!" 自谢征穿越以来,这么高的黑化值还是首回。 就连最初被买回来时也不及此,更何况,筑基之前分明还停留在35%,已三年没变过。 上一回涨动谢征一愣。 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是傅偏楼入道后不久,从22%到35%。 这回则是筑基后。 巧合吗?他断然不敢这么轻率。 或者说,对于傅偏楼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从来不惮于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宿主,"011的小奶音颤巍巍发抖,“魔果真是出来了吧?为什么呀?它是不是对小偏楼做了什么?” “二位,小主人的事,烦请与我说清楚。”见事态不妙,老贝壳肃穆地问,“魔是什么?” 额角胀痛,谢征把011丢过去,给它到一边解释,自己则平心静气,阖上双目,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通通掰碎了逐个回忆。 修士耳清目明,神识通透。筑基后,更是能半点不落地想起来。 从落月潭出来时,他因两仪剑的刻印神思不属,迎接他的少年落后两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消失一个月后炼出血丹予他,二人在竹林大打出手,这之后膳房谈心,他问有无其它异况,傅偏楼一瞬的犹豫。 相处之时,偶尔的恍惚和走神,非常短暂,又不容忽视,好似有谁分走了对方的注意。 谢征气息不稳,他情不自禁地质问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如今想来,异样细微却又明显,为何不曾发觉?倘若只是想起过去,绝不会如此。 魔应当从傅偏楼入道起,就突破了红绳的桎梏,再度现身了。 换而言之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年脸上,睡梦中也不得平静似的,轻蹙着眉。 谢征定定看着,忽而伸出手,将他的眉心抚平。 你一直在忍受吗? 为何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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