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幽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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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住少女心窍的不是别人,正是杳无音讯多年的宣云平。 上一回见,他不谈意气风发,总归衣衫规整,颇有一谷之主的威严;此刻再逢,却是一副沧桑面貌,大乘修士容颜常驻,他却像是陡然衰老了十来岁。 气质也大相径庭,眉宇阴狠,满身肃杀,若不是那张脸,宣明聆甚至不敢认。 他印象中的父亲,素来高高在上,吃穿用度万分讲究,何曾有过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难以想象这些年来,宣云平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宣明聆心中略沉,脸色也蒙上几许沉凝。 他生平行事,皆无愧于人,却屡次在要紧时刻因这仅剩的血亲出岔子,十分不是滋味。 先前害了谢征,已叫他满怀愧疚,下定决心与对方一刀两断;眼下旧恨添新仇,竟久违地生起了杀心。 “你想怎样?”掠下眼皮,遮住瞳中郁色,宣明聆冷声道,“放开她。” 宣云平道:“待我安然无恙地从幽冥出来,自会放了她。” “你要跟去幽冥?痴心妄想!” “是不是妄想” 剑刃朝少女胸口逼近一寸,划破了衣料与娇嫩的肌肤,转瞬就洇开一片血迹。 古靳看得面色铁青,宣云平眯了眯眼:“就看你们救不救这丫头的命了。" 一时无人言语,两厢对峙,应澈抖抖索索如风中残烛,泪水盈满眼眶。 她犹自不可置信,胸口的疼痛与脖颈毫不留情的力道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何为真实。首次遭遇这般残酷的对待,心中受伤更甚,不禁含糊地哽咽起来。 “为什么” 声音幼细,在一片寂静中却清晰如斯。 “大哥哥,为什么骗我?”她茫然地问,“你明明说过,不去那个地方,只来送你弟弟一程就好,我才求古爷爷带我来的" 宣云平像是听着笑话般,嗤道:“天真。” 他看向不敢轻举妄动的古靳,又说:“不过,多亏你这样天真,才叫我钻了空子。女子为情所困时,果真愚昧。” 这下,应澈终于不再抱任何希望,彻底心死。 她面如死灰,积蓄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抽抽噎噎道:“你怎么能这样坏人!我没有对你不好过,我救了你的命,又给你疗伤,甚至、甚至还偷偷瞒着古爷爷…” 听到这段话,古靳即刻明了来龙去脉,震怒异常。 “无耻之辈!”他曲指成爪,妖力汹涌,“还不放了澈儿,否则吾定叫你死无全尸!” 宣云平却不为所动,反而狂笑不止:“你敢吗?!” 他有恃无恐地抵着剑,意味深长道:“古龙阁下,我可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 “身为龙族之长,却罔顾大义,颠倒黑白,因一己之私,不惜违逆天理也要保下作恶多端的负质性命。自那时起,我就明白你是个怎样的货色!” 万万没料到他会说起这桩事,古靳瞳眸一缩:“你是” “自然,就你的立场而言,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换作是我,也会选择保住得之不易的孩儿,那些平白枉死的人与妖,又与我何干?” 说着,宣云平的语气趋于漠然,手下不觉用力,惹得应澈吃痛闷哼。 他被这一声惊醒似的,往怀里瞥了一眼,瞧着龙女倔强不肯求饶的神情,恍惚间想起很多旧事。 他曾也心系苍生,破大乘,留机缘,手持仙剑,忘怀生死斩恶妖。 尔后,却在那方巢穴中遇到了这辈子也过不去的劫难。 时至今日,他已不知对唐亭是何种心情。 他仿佛爱她,又仿佛恨她,好似数百年前,第一回用剑指着蛟妖巢穴中那名面容平静的妖后时,一切便早已注定。 她尚且活着时,他尚能说服自己,佳人在侧,至少得到了她的人。 但当负质再次现身后,就连这点微薄的慰藉,也被粉碎殆尽。 面对应澈,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伪装,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拿捏住那颗青涩懵懂的少女芳心; 可面对唐亭,他便落入了下乘,一败涂地,疑神疑鬼,卑微到可笑。 到最后,他仍舍不得责问半句,或者说,不敢责问。 情深若刀,伤人伤己。 不是我的错,宣云平看着应澈,目光幽幽,也不是唐亭的错。 错在这帮居心叵测的妖孽,错在这条自私的古龙! 凭什么他替天行道,却痛失挚爱;负质恶贯满盈,却能死而复生,毁了他的所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低声一字字说,“龙女,你问我为什么?打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是同路人,每回骗你时,说出的那些话简直令我恶心!” “要怪,就怪你的古爷爷去吧!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可远比我来的混账!” 应澈嗓子都哭哑了,恨不得咬死他:“不准你说古爷爷不是!” “够了!”宣明聆看不下这场闹剧,寒声道,“宣云平,想不到你已变得这般不要脸。娘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原谅你!” “逆子闭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与你娘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蔚凤忍了又忍,到底顾忌着应澈的命,手背攥得青筋毕露。 宣云平实在纠缠得不耐烦了,剑刃又扎深半寸,威胁道:“少说废话,让我进是不进?” 应澈挣扎道:“别管我了,古爷爷!是澈儿识人不清,当受此难,不可误了白哥哥他们的事!” 说罢,竟一挺身,要径直撞进剑上。 饶是古靳年岁长久,凡事都见得太多,也不禁出了浑身冷汗,瞧见她被宣云平制住才堪堪松了口气。 他神色阴晴不定,实在无法决断。 就在此刻,傅偏楼陡然出言道:“好。” “偏楼?” 谢征不解地看着他,不清楚傅偏楼为何擅作主张,这并不合他一贯的性子。 傅偏楼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迎着宣云平狐疑目光,冷笑道:“你跟来就是,也不妨事。” “只先说好,”他眼睫微垂,“幽冥可不是什么随心所欲的地方,你便是想做什么,怕也不成。就算有大乘修为,可就凭如今剑心全失的你,有几分自信能敌过我们这么多人?” 宣云平道:“我做什么,用不着你们管教。” “那便走吧。” 傅偏楼勾起血线,在腕上系了个死结。 他抬眼瞧着黑洞洞的裂缝,又瞥向满脸戒备的宣云平,忽而轻轻道:“幽冥乃生死轮回之地。” “宣谷主,我很好奇。” 他笑了笑,“倘若见到故人,你想与她说什么?” 见到故人? 宣云平眉头紧蹙,正欲斥他故弄玄虚,却见人背过身,迈步径直走进洞中。 谢征淡淡望来一眼,跟了上去。 其余人见状,纷纷系好绳结,就连宣明聆都不再多言。 好似就那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心里便有了底,徒留宣云平一人草木皆兵。 他犹疑片刻,终是施术给自己与应澈系上血线,提防着古靳动手,缓缓挪进缝隙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腕上血线发出朦胧的光晕。 谢征见身后尚无人跟来,几步追上原地等着他的傅偏楼,低声问:“怎么?” “谢征” 傅偏楼揉了揉额角,盯着前方,视线微微迷离,“方才,我好似记起点什么。” “对,我记得” 不等谢征继续发问,他便出神道,“我来过这里。” “可没有幽冥石,没有求得古龙相助,我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而来?” 傅偏楼喃喃自语着,却无法在隐隐谙熟的景象中寻到线索。 他眉峰蹙起,不觉咬紧了唇,谢征则摇摇头:“莫要强求。” “走完这条路,”他一并看往黑暗深处,“兴许就有答案了。” 傅偏楼点了点头,冷笑道:“别的我还不清楚,不过,宣云平在此地绝讨不了好不必我们费神,他进来,就是自寻死路。” 话间,蔚凤等人也陆续而入,紧接着,是依旧挟持着应澈的宣云平。 沿着路沉默往前,周遭见不到任何变化。 只见腕上似有若无的光亮,脚下则淌着水流般的黑雾,将声响尽数吞没。 逐渐地,宛如天地间仅剩独自一人,寂静得可怕。 好在在场者皆修行多年,倒不至于为这点动静生怯,平静地走着。 不知过去多久,视线中终于浮现出不同的景色,是一串连绵的山石。 嶙峋错落,仿佛富贵人家后院的摆件,映亮了那方间隙。 山石围拢着一座低矮的石桥,石桥之下,是条平静的暗河。从这一边,能模模糊糊瞧见对岸的路,延伸至黑暗中。 “黄泉路,忘川河,三生石,奈何桥。” 傅偏楼一一点破,幽幽道,“这里是此岸,生死轮回必经之地,魂魄自奈何桥头走过,便会忘却这辈子,抵达彼岸去。” “你知道些什么?” 被他不同寻常的样子引起警觉,宣云平疾声厉色,手中用力,逼迫应澈发出痛哼,换来的却是傅偏楼轻飘飘的声音。@“古靳不在这里。”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你们这帮人,不总是将匡扶正道挂在嘴边?” “我们下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儿戏。” 傅偏楼冰冷地说,“关乎天下众生之责,岂能因小失大?应澈随你如何,只不过,你可想清楚了。” 宣云平冷哼一声,阴恻恻开口:“若非要留着威胁你们,你以为这丫头会有命在?她死了,想必古龙会痛苦万分,也算报了当年之仇!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吗?” “当年之仇?” 傅偏楼问:“谷主是指,负质潜入问剑谷,害死落英真人一事?” 宣云平并不否认:“当初,我受两仪剑之召,领命斩杀负质。本以为尘埃落定,却不想节外生枝,古龙心软保住那家伙,才害了亭妹。一命还一命,何处不该?” “所以呢?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宣明聆忍无可忍,质问道,“先是与秦知邻勾结,后又欺骗龙女、闯入幽冥。桩桩件件,难不成都要栽到他人头顶,冠上为了娘亲的名头,叫她九泉之下仍不得安宁?荒谬!” “你懂什么?!” 宣云平粗喘着气,瞪视过去:“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如何能知这些年来我心如焚?” “是负质、是古龙、是妖族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他嘶吼道,“它们该死!本来就该死!还有你. …对。” 眼眸阴鸷地投向蔚凤,他哑声说: “我当真是瞎了眼,过去竟没瞧出他是只妖。不然,怎会由你带入问剑谷,养到这么大?早该剥皮拆骨,烧他个十天半月,将小妖引来,通通杀光!" 这通疯话,竟与书里的记叙相差无几,宣明聆听了,仿佛心底逆鳞被硬生生剥出,登时目眦欲裂:“住嘴!” “小师叔!”蔚凤按住他的肩,“冷静,莫要着了他的道!” 见他们二人举止亲密,宣云平愤恨更甚,骂道:“知道你娘是如何死的,竟还瞒下此事,你果真心向妖族,是负质的孽障!” “ 你说,谁是孽障?” 不远处飘来一道细细的问话,他气血冲头,一时未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宣明聆气急反问,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说你!你也该死!”©说完,忽然意识到那是清澈女声,乃至有几分耳熟。 宣云平终于冷静几分,扫视周围,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入那片山石之中,离桥头几步之遥。 前方诸人默然不语,让开道来,唯余走在他身前的宣明聆一动不动,身形微微颤抖。 “可我早就死了。"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由远及近,近在咫尺。 模糊的影子停在数尺开外,能清晰瞧见女子柔婉的面容,似带轻愁的隽眉。 傅偏楼嘲弄一笑,恰如其分地再度开口,宛如在哼一串悠长的小调: “黄泉路尽魂魄归,忘川河畔洗前缘。三生石上留执念,奈何桥头故人回。” “我说过你可想清楚了。” 宣云平如遭雷击,跟着一并发起抖来。 凡人逝去,魂魄皆归于幽冥。 他知道,他怎会不知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向来看得清楚。 自唐亭死后,他一遍遍地回想、一次次地质疑,痛苦得几乎癫狂。 为何他会变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是谁毁了他、毁了那个本该一心卫道的问剑谷谷主? 轻而易举就能想到,是负质,是古龙,是妖族致使了如今。 从此往后,他心中便填满无尽的憎恨。 和秦知邻搅合在一起,是因对方应承过,倘若夺天,会将妖从世间抹去。 而这桩谋算铩羽后,他自知不敌无律,再无回天之力,干脆离谷而去,放肆宣泄心头愤然。 十载来,他手上沾染无数妖兽的鲜血,听着它们的嘶嚎、惨叫、求饶,他却始终不能抚平烦躁。 只越来越茫然,越来越仓皇,越来越空虚。 最终忍无可忍,明知不会有结果,依旧自寻死路般闯进龙谷,欲报当年深仇,却不想峰回路转,为应澈所救。 他本想残酷地杀死应澈,好叫古龙感受一番他的苦楚,于是用谎言伪装成刀尖的蜜糖,引诱不谙世事的龙女。她陷得越深,将来便死得越绝望,然而不知为何,几度都无法真正下手,一直拖到今日。 在听见“幽冥”二字之时,宣云平突然改了主意。 他忽而念及,唐亭强弩之末时,曾牵着他的手,柔柔生笑,相约携手共赴来生。 她说,你修为那么高,大抵要很多很多年后才会绝了寿数,我怕时日对不上,错过就不好了。 听闻幽冥有一座桥,桥名奈何,前生之缘未尽者,魂魄会徘徊其上。 我就在那里等你。 宣云平其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言论,这些话在他听来,不过是夫人一贯的天真。 可,若有万一呢? 万一有个万一能再见到她呢? 万一有个万一… 能问一问,生前不敢说出口的怀疑呢? 然而,万一落实,宣云平却只感到无尽的惶恐。 他下意识踉跄后退许多步,目无边际地落在怀中掣肘的少女身上,心想。 我方才,在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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