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李代桃僵

一个时辰后，同样的一辆马车再次出现在侯府的门口。 一个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与岳娇有几分相像的女子，穿着与岳娇今日一样的衣衫，提着一些吃食，自马车中下来。 驾车的侍卫钻进车厢，不一会，背着一个瘦弱似有残疾的男子出来。 早已备好的轮椅被下人推了出来，侍卫将男子放置在车上后，女子便推着四轮车进了府。 候在一旁的赵管家迎了上前，一张脸上笑得尽是褶子，：“岳姑娘回来了？今日可有寻到合适的住所？” “岳姑娘”回以一个浅笑，摇头道：“住所未曾寻到，倒是一时嘴馋，去买了些吃食，这些是给赵管家带的，您尝尝看！”。 赵管家喜滋滋的接过那油纸包：“哎呀，这可谢谢岳姑娘了！这住所的事也别急，慢慢寻吧，这事可急不得！” “是呢，只是还得在府中叨扰一段时间了！” 宫中扶摇宫... 赵柄被召进宫后，才得知陛下也在扶摇宫，为免冲撞陛下，妤贵妃身边的宫女便带着他去了偏殿等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他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着手中那方陈旧的绣帕，一动也不动。 偏殿候着的宫女都觉得腿站麻了，忍不住要动了一动，他却如同石化一般。 赵柄人坐在这殿中，心却早就飘远了。他摩挲着手中的绣帕，心下在想。 这么久了，想必娇娇已经到他新置的宅子里了吧！也不知那宅子她喜不喜欢。 若是不喜欢，京郊有座庄园也不错，依山伴水，还带有一处温泉，冬日的时候可以去泡一泡。 若能两人一起泡，应当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她一开始应该是会拒绝的，得自己千哄万骗才肯答应了去，事后知道被他哄骗了过后，定会恼他！ 可她的恼不是叫人心生胆怯的恼，是一种勾人的，娇媚的，让他看了就心痒痒的恼。 一想到此，他就忍不住心底的悸动。 就在他胡乱的想着时，殿外传来了宫女太监的声音。 “贵妃娘娘！” 赵柄不动声色的收好手帕，起身，对着门口处躬身行礼。 “臣见过贵妃娘娘！” 妤贵妃的脚刚踏进偏殿的门，她抬眼看了赵柄一眼，眼中带媚，还残留着未褪的情欲。 一身雪衣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了，她抬起软弱无骨的柔荑，正了正头顶的珠簪。 挥挥手，示意殿中之人都退下后，她才缓步走到上首坐下。 先是打量了赵柄一番，她才开口：“本宫听陛下说，你将崔明盛杀了？” 赵柄放下双手立起身，淡淡开口：“若不杀他，后患无穷”。 “你杀便杀了，何故折辱他？”妤贵妃话中带着不满。 她倒不是替崔明盛鸣不平，只是他闹得太大了些，皇上知晓后很是不悦，先前来寻她温存前，还敲打了她一番。 这话落，赵柄总算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不似以往的冷淡，带着十足的讥讽。 只是这一眼很快，他便敛去了神色，又垂下了头，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妤贵妃许是想起了什么，细如柳梢的眉峰微挑，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随即她便岔开了话语。 “杀了便杀了吧！左右这崔家已经倒了，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了!反倒是你，本宫听闻，你府中收了个寡妇！” 赵柄勾唇：“臣府中之事，娘娘比臣还清楚，又何须再问一遍”。 妤贵妃的脸上微沉，美目看着赵柄，冷声道：“寡妇也好，有妇之夫也罢，你喜欢玩什么样的女人随你的意，但我听说，这女人是你从江大人去东洲的船上带回来的？” “是” “此女是何来历？” “自是从江洲而来，又随江大人去往东洲！”赵柄说的随意。 妤贵妃闻言，眼眸渐深，她厉声开口：“此女不可留！” 赵柄抬头看向她，脸上扬起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笑容，灿烂得耀眼。 只是这般灿烂的笑出现在谁人的脸上都合适，唯独出现在他的脸上，叫妤贵妃觉得万分诡异。 她皱紧了眉，不悦道：“你笑什么？” “臣笑娘娘舒服日子过久了，脑子便不灵光了”。 “赵柄！”妤贵妃气急，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忘了你是谁吗？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妤贵妃身娇体弱，这一巴掌扇出去除了让他的头偏了过去，倒谈不上多痛，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大了。 他的舌头顶了顶腮，舌尖在脸颊下顶起鼓包，这动作给他添丝邪气。 他正回头，扬唇：“我没忘记，娘娘也千万莫要忘了才是！” ”你什么意思？“妤贵妃看着眼前的人。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继承了她的美貌却是与她不同的美。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感到陌生。 她心中升起一丝恐惧，是掌握已久的武器突然失控了的那种恐惧。 他是她亲自培养的最大的杀器，也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如若反过来对付她，那将会是她最大的噩梦。 “娘娘不会以为崔家倒了便万事无忧了吧？您别忘了，臣不是您侄子这事，可不止你我二人知道！”他侧头看着她，缓缓开口。 “你觉得，一个男人真的会毫无芥蒂的接纳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吗？” “陛下不过是借着我的手扳倒崔家罢了，崔家一倒，您猜下一个是谁？” “您最是知道，男人多是薄情寡义，只有血脉的相连才是最可靠的不是吗？”赵柄说完，凑到妤贵妃的耳边，低声道。 “母亲！” 妤贵妃瞳孔微震，看向赵柄的眼神神色不明，只是没了先前的怒意，到底是因着这一声称呼软了心肠。 赵柄见她眼中的变化，心下好笑，眼中闪过讥讽。 随即他又开口：“陛下正值壮年，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四皇子，五皇子！” “娘娘若是想三皇子安安稳稳的长大，坐上您想要的那个位置，那便将臣这把刀握紧了，莫要让臣，与您离了心！” 妤贵妃这才琢磨过味来，微眯眸看向赵柄：“你为了一个寡妇威胁本宫？” “臣不敢！”赵柄毕恭毕敬的行个礼。 妤贵妃垂眸打量着她，这一瞬眼中闪过太多的情绪，末了，她似疲惫的挥了挥手：“你回吧，回去将人看好了，莫要让她乱跑了！” “臣告退！”赵柄转身出了偏殿。 待赵柄的身影消失在扶摇宫后，安嬷嬷进了偏殿。 “娘娘！“ 妤贵妃美目微凛，冷声道：“侯爷府中的寡妇不要再留了！” 安嬷嬷应声：“是！”她踌躇了会，随后又道：“侯爷对此女似乎有些上心，奴婢恐此举会让侯爷起了异心”。 妤贵妃闻言，又想起了方才赵柄的话，怔然道：“是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侧头看向安嬷嬷：“但此女不除，本宫心中难安，嬷嬷有何好法子？” 安嬷嬷低声道：“此女年岁已大又其貌不扬，许是性子温顺才讨得侯爷喜欢，此时侯爷正在兴头上，且让他玩闹一阵子，等过些时日侯爷的兴致过了，指不定还盼着娘娘能替他处理了！” 妤贵妃的眉目总算是因着安嬷嬷的话暖和了下来：“也罢，且就先随他意吧！” 赵柄从扶摇宫出来后，便被皇上身边的公公给拦住了。 “侯爷，御书房请！” 赵柄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微颔首，跟着公公往御书房去。 刚进屋，一方石砚就迎面砸了过来。 赵柄未躲，眼都未眨一下，任由这方石砚砸在他的头上。 此砚名贵，乃紫袍玉带石所制，拿在手中都沉甸甸的，更何况是砸在头上。 赵柄的额头瞬间被砸破了皮肉，艳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他却好似没有痛觉一般，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反倒是伸手接住了下坠的砚台，将砚台搁在一旁的桌上后，才撩袍跪了下去。 “臣有错，恳请陛下责罚！” 皇上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不卑不亢，就连天子的怒火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心中怒意更盛，他扬起桌上的奏折，劈头盖脸的扔到他的头上。 “朕已经给予清月处罚了，你竟敢越俎代庖割了她的舌头废了她的手！赵柄，你是想造反吗！”皇上咬牙切齿的说着，语中的愤怒大过悲哀。 造反，可是要杀头的大罪！皇上将这个罪名扣在他的头上，已然是起了杀心了。 崔家倒了，赵柄于皇上便再无用武之地了，且他手段阴狠毒辣，让皇上心生忌惮，唯恐哪一天，这些手段就用在了他的身上。 赵柄是把锋利的好刀，可若是一个不慎割到了自己，那也是很疼的！ 血液流到了赵柄的眼睛中，将他的星眸染红，他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依旧不急不徐的道：“臣不敢，只是依清月郡主的性子，回到王府必定会同孝重王商议。臣恐孝重王借此向陛下发难，只得出此下策！” 皇上闻言，冷哼一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废了清月，孝重王岂能不彻查此事！到时候他就不会向朕发难？” “此事臣已有应对之法，必不会伤及陛下与孝重王之间的兄弟情分！” “那崔明盛了？你难道不知朕已经派了人去？” 皇上念及与旧情，不愿崔明盛落入赵柄手中，特地派了人去送他一程，好歹走得轻松一些!怎知还是去晚了一步，叫人落到了赵柄的手中！ 如若他只是将人杀了便罢了，偏生他将人割了舌，切了子弟根，扒光丢去了西市的难民堆里，叫人折辱致死！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此事确是臣之过错，臣与崔明盛之间有怨，此怨不消，臣郁气难咽！臣自知罪孽深重，恳求陛下责罚！“赵柄说完，抬起头。 他眼中的血掺着泪自眼眶落下，在脸颊上滑出一道血痕，本是可怖的画面，在他脸上却凄美至极，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皇上见状，心中亦是一震。 这赵柄继承了妤贵妃的美貌，每每将他气急之时，看着那与自极其相似的面貌，又始终下不了那个狠手彻底了断了他！ 可若就放任他如此，心中怒气实属难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眸微眯，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听你姑母说你府中添了人？” 赵柄身子顿住了，他手指屈成拳用力攥紧，手背上青筋尽显，好一会才轻声应道：“是···” 皇上见他这般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怒气散了些，缓声道：“那改日带进宫中来让你姑母瞧瞧，她老是担心你的个人大事，也好叫她宽宽心！” “陛下！”赵柄抬头，言语中带着急切：“她乃一平民百姓，出身低微，贸然带进宫来还恐惊扰了宫中的贵人！左右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又不是娶妻，就不叨扰姑母了！” 他越是如此，皇上眼中的兴意越浓。 这赵柄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没想到也是个痴情人？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神仙般的人物，能叫这冷心冷肠的人动了心！ “无妨，都是一家人，你家中无长辈，妤贵妃乃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就不必推辞了!” 皇上都如此说了，赵柄自是不敢再多言，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他的愤怒与不甘。 他咬着牙应道：“是！” 见他被迫应下，皇上这才觉得心口的那口郁气散了，心中舒服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些。 “起来吧！” “谢陛下！”赵柄双手撑着地，缓缓站起身。 皇上打量着他，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弱少年了，此时的赵柄身量颇高，竟是还高出他一些。.z. 他幽幽开口：“赵柄，你可莫要走上崔国公的老路！” 这是在敲打赵柄，他现在还下不了狠心除了他，可若他不能当好一条听话的狗，那便只能除掉了。 挣脱了困牢的野兽，只有死路一条！ “臣与崔国公不同，崔府屹立百年根基深厚才生了妄念。而臣孑然一人，能有如今全靠陛下提拔，臣时刻铭记在心！” “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