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眼光

当下方露月的大脑虽然一片空白，仍隐约看到时霁似是受惊般肩膀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 他长睫向下垂，静静地感受天崩地裂的声响。 正在布置现场的同事也被这声响炸愣住，沉寂一秒，满室尽是艰难地憋笑。 整个场面，在方露月眼中彻底垮掉，心猛地皱紧。 几乎是同时，“肇事者”方露月瞬间被“受害者”抬起的冷眸掠住。 仿佛刚刚的瑟缩是错觉，此刻他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睫向上眺，眼底尽是一片戏谑之色。 下意识地，方露月几乎能想到他脑中的想法—— 用尽手段，只为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在这种时候，方露月第一反应竟然是自我反省，确认所有的工作内容都有向他汇报。 看来只有眼下棘手的问题。 她猛地被陈晴推了下。 陈晴的声音用唇抿住，比她急：“干什么呢，道歉啊！” 皱紧的心在这刻徐徐舒开，方露月轻“嗯”了声。 “……” “时，时总，抱歉！”方露月走近，带着浓重的歉疚，在她看来。 她干笑了声，将他的心底话说出来，“您的魅力让气球都想开了。” “……” “……” 就，恭维得毫无痕迹。 时霁的目光一直压在她脸上，未挪分毫，听到她这话，眼眸微微眯起，叫人拿不准情绪如何，却听他冷笑一声，拖着腔“哦”。 ——如果您不开口的话。 想起群里那句“没有人能在他嘴下多活一秒”，方露月将后半句用意识默念出来。 时霁自然不会知道，挪开压在她脸上的目光，眺向别处，若有所思地淡声：“有人的眼光就不如气球！” “……” “……” 方露月顺着他的话诚恳地点头，“是这样。” 她突然顿了一秒，继续，“毕竟人没法炸开。” “……” “……” ——您的魅力让气球都想开了！ ——有人的眼光就不如气球！ ——毕竟人没法炸开，无法像气球那样展现眼光。 “……” 人能不能炸开时霁不想知道。 此刻，他确实有点想炸人，烈火烹。 时霁目光敛回，再次压向她，视线里的审视意味浓重。 停了几秒。 他扯唇，淬冷的眸子渐渐撩燃，眸里藏着不可知的狡黠。 下一秒，他微微低头，发梢自然向下垂，连同他呼吸一起迫向她。 就这个动作，方露月看到他密而长的睫毛向下戳，还没看得更清楚，五彩亮片霎时冲她倾泻而来，彻底迷乱视线。 方露月下意识向后退，抬手在半空乱舞。 赖秋日过于干燥，漫天飞舞的五彩亮片依旧朝她黏附而去，在发丝、在肩侧，坠落。 五感像是瞬间放大，亮片落定的那秒，掠起微小的酥麻电流。 有一半像是从他身上渡过来的。 ——霎时，乱了她的心跳。 * 生日会现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很快在主持人的牵引下顺利开展。 趁着大伙都关注舞台上的动静，陈晴觑了眼此时正坐在后面的时总，拿手肘推了把方露月。 “我感觉你好像不怕时总额。” 方露月疑惑地看她，不确定，“我，不怕吗？” “我反正第一次看到有人正面——”陈晴想了想换个词，“堵他的话。” “……是吗？那可能是我——这张嘴也没想让人活？” “……” 陈晴对这话不置可否，毕竟她和方露月相处这么久，发现她其实挺温和的，除了上次被前领导当面挑衅，她再没见过方露月黑过脸。 陈晴的话，方露月其实是不理解的。 要说不怕时霁，她无法忽视他现在是她老板的事实。 可要说怕，她几次三番地用话语“回敬”他也是事实。 一拳抻过来，就算压在海绵上，回击不了，回弹却是防御本能。 刚刚她不顾满身的亮片，去帮他拍。 虽然最后被他以一种“你是不是想故意和我产生肢体接触”的眼神罢手，到底，她还是不敢开罪这位领导。 “既然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一句吧！” 时霁自然地接过主持人的话，站起身徐徐向前走。. “……” 主持人有一瞬懵，她不过是客气下，毕竟投资人能莅临这种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员工活动，对他们而言就是蓬荜生辉。 见他动真格要说话，主持人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他今天这张嘴能好好说话。 方露月因着他的话音也将神思拉回，这才发现，拥在一处的人潮从她两侧渐渐扩开。 她目光顺着向后看，时霁正从一条能通行的甬道款款朝她走来。 当然，她没那么自作多情，他是要走上舞台。 下一秒，她也顺着人群朝旁边走，将路让开。 接过主持人的话筒。 时霁单手插兜，形容懒散，眉头突然簇起，眸光里的疑惑倏忽而过，扫视了圈前排，轻笑，“谁能告诉我这办得是几月的？” 落音，视线便不慌不忙地落在不知何时被人簇拥在中间的方露月脸上。 像是随即盲选。 时霁理所当然地对她轻抬了下巴，等她开口。 “十月。” 时霁扯了唇角，满意地点头，音量渐高却缓慢地重复，“十月的生日会。” “既然是十月的生日会。”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目光渐渐从她脸上挪开，逡视了圈整个会场，毫无目的，似是只为寻求某个定点。 可眸中的沉冷让人无端生出他似是天生掌控者的感触。 “拾月——”他眸光定在某处，轻点下巴，音量渐次提高。 同时，“砰”地巨响，五彩斑斓亮片从金色圆筒内喷薄向上涌，折着璀璨光束，明灿灿的，绚烂夺目至极，似是在空中炸开一簇簇五彩烟火。 因这声巨响，会场同步响起爆炸般地欢呼声，或许都没想过这种碎屑似的亮片会有如此出奇的效果。 凌空飞舞的亮片迷乱了方露月的视线，一声惊叹后，她的眸光下意识看向舞台。 阳光洒进来，空有万千碎星坠落。 在弥漫的狂欢声里，她听到简短的四个字，低沉有力，盈入耳中。 “——生日快乐！” * 方露月许久不曾在十月十日过生日，她记得最后一次是高二刚开学没多久。 方明辉那天似乎心情还不错，说是股市赚了钱，特地给她订了草莓蛋糕。 她生日那天，田秋柔和方明辉的争吵也休止。 难得三个人能围在方桌前，齐唱生日歌。 等她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烛火微弱，却映亮了方露月那年秋日。 “歘”，眼前光线陡然变暗，耳边再次响起生日快乐歌。 陈晴推了把方露月，让她赶紧许愿。 仿若时光逆转，仿若场景再现。 周遭人流渐渐聚拢，围了过来。 蜡烛渐次点亮，照清前方人影。 方露月闭眼，抬眼，不过刹那。 横桌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映入她视线。 他的眸光直白地落在她脸上，或许是烛火暗淡，那双冷眸浮了几分淡薄的温和，是这喧闹声中一方静谧。 如秋日黄昏时分的烁烁余晖，有渗入人心的光芒。 “歘”，日光冲淡那抹温和，倏忽而过，人群也稀拉散开。 现场随即乱做一团，开始切蛋糕，方露月顺手切了三块，便交给旁边的人切。 陈晴拿起一块，就见方露月端了两块蛋糕，摇头叹气：“真羡慕你怎么吃都不胖。” 此时时霁手上已经端了块蛋糕，叉子立在奶油上，他没动，发梢微垂，听旁边的几位董事说话。 方露月将遥向别处的视线敛回，弯唇道：“可能脂肪挺烦我的。” 生日会一直延续到下班时间。 方露月回到工位，看了眼群内消息，确认了稿件。 她便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回家。 进入电梯后，突然一只大手挡在电梯门边，方露月匆忙去按银质开门圆钮。 电梯门打开，淡淡的烟草味先于他本人闯进电梯。 时霁垂头随意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一开一合间，他人便走了进来。 两人稀松地对视一眼。 方露月距离电梯按钮近，没等她去按，一只手从她身前越过，按下一楼。 梯箱空间不大，正好被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充盈。 电梯向下运行，时霁站在她身侧，淡声问：“你请唐洲的那顿饭，还请吗？” 方露月点头，“当然，他说什么时间有空？” “今晚！” “……” 就，挺突然。 方露月在心底默默地“啊”了声，她该想到让时霁联系就会这样。 让人猝不及防。 “那，那行吧！” “地方他已经选好了，在怡和府。” 怡和府，这名字一听就像是方露月消费不起的餐厅。 “……” 方露月想起前段时间刚好办了张信用卡，一顿饭而已，总不至于让她刷爆信用卡。 怡和府不远，大约距离金砂大厦五百米的距离。 果然，奶黄色的高耸门头上挂着像是名家的豪放书法，书了三个大字“怡和府”。 刚到门口，方露月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来电是齐暮阳。 时霁目光偏移，正好看到屏幕上的名字。 他收回视线，走到她前面带路，虽然只听一半对话，似乎也能知道完整的内容。 “我没到家。” “不是，我过农历生日。” “你来了我们公司楼下？” “星星也来了？” 怎么现在的人，做事都不打招呼的。 “没，没不方便，你等我一下。” 方露月捂住听筒，走上前，“时总，我有朋友来了，多两个人你们不介意吧！” 时霁偏头看她，轻哂：“反正你请客。” “……” 也对。 很快，齐暮阳开着警车便赶到，星星一下车便将礼盒交给方露月。 时霁挑眉看了眼从警察下来的男人，男人个子高挑，上身是淡蓝色的衬衣，下身深蓝色的长裤，好像在哪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看了眼对方手中提着的生日蛋糕，收回视线，敛平唇角，冷声：“走吧！” 方露月牵起小星星的手，看着齐暮阳说：“这是我公司领导，时霁，时总。” 齐暮阳了然，牵起小星星另一只手跟着走。 推开包厢的门，唐洲和一齐刘海的女生似是早就等着。 见到时霁和方露月，唐洲便率先站了起来，毫不客气道：“今儿这菜我就先点了，等你两来要饿死！” 他还没完，在他两身上审视了圈，笑道：“你两这是刚结完婚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