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6章

八月，御驾回到汉中。 经汉水乘船而下，直至南阳阴县。 孙香引诸官吏于此迎驾。 看到这些官老爷们没有拉着老百姓夹道十里相迎，高诚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自己此行巡视，随行人员、军队只有三千多人，就是担心扰动地方。 自古以来，皇帝出巡对地方造成的破坏非常大。三千人的队伍，来回一圈少说也得半年，能比得上一两万军队作战一年的消耗了。 若是当地为了排场，再召集百姓装模做样，对于地方的损害更加严重。 来到南阳郡治宛县后，一连半月时间，高诚都在查阅南阳方方面面的资料。 尤其是更田、民兵社的籍册。 南阳作为国朝更田、置民兵社最早的郡，很多当时并未发现的问题，在时间的沉淀下早已浮出水面。 近些年来，南阳向长安汇报了许多关于更田及民兵社的问题。 这些问题处理的结果如何，也是自己此行需要深入了解的主要工作。 从郡府资料中有了大概了解的高诚，很快就在孙香的陪伴下，深入地方基层。 接连去了五个县，十几个乡亭后，高诚对于基层的工作，并不是很满意。 基层官吏的工作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中央政策执行的不够坚决彻底。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在这，中央政策下到基层，没变味就已经不错了。 想要执行彻底，太难了。 基层人员也不可能为了那点俸禄，把故乡的人的得罪个遍。 所以，高诚仅仅不是很满意。 ... 离开了宛城后，高诚便东去汝南郡治平舆。 那里，是徐荣中军所在。 到了平舆县城，随行的宫女、侍婢留于此。 高诚仅领宦官、禁卫进入城内军营。 如今正值秋收，军中也很忙。 因为徐荣安排了不少人，在汝南郡及颍川郡实行军屯。 在中军大帐内，高诚接见了许多军中大将。 而后，在众将的描述下，对于汝颖防线的具体情况，也有了清晰的了解。 齐将赵俨，也在陈国、梁国、陈留等地实行军屯。 在这场漫长的对峙中，齐国并没有躺平等死，他们还在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但显然，最近赵俨很是头疼。 周军偷偷越过颖水的骑兵越来越多了，这些周骑的目标也不放在百姓及运输队伍的身上，而是转向军屯。 放火就地烧田。 天干地燥，还没有收的粮食，一点就是延绵一大片。 时至今日，仅是从各部汇报的公文中，进入齐国境内执行任务的部队已经烧毁了将近十八万亩的田地。 十八万亩对于齐军军屯而言，已经占据了十之一二。 最关键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种的粮，结果就被周军这么烧了，心疼啊！ 齐军最近在无法拦截周军游骑后，连绵骚扰汝颖防线，甚至还派出了不少小股部队，跑到周军军屯烧粮。 除了彼此互相伤害外，各军的训练也并没有落下来。 在这次会谈中，徐荣希望能够在汝颖方向发动一次大的进攻，来消耗对面齐军的实力。 毕竟，寿春方面两次大规模出动，伤亡也不小，急需休整。 冀州方面现今仍在围困平原，无暇南下。 而汝颖方向在军屯收获之后，不仅粮秣充足，各军将士训练良久，士气也非常高昂。 对此，高诚并没有急着给予徐荣回答。 今年秋收过后，肯定是要再给齐国来一下，绝不能让齐国安安心心的积蓄实力。 但具体从哪个方向进攻，怎么打，打到哪一步，都需要大将军府及总参府来进行战略规划。 不过，高诚也能理解徐荣的心情。 北幕军区在姜叙的率领下，灭了幽州刘备，其及下诸将皆加官进爵。眼下又即将攻破平原，到时候肯定还有封赏。 淮州那边属于中原军区的韩武本不过战功平平，现在一场大战下来，不仅封了郡候，还让手底下不少人升官。 唯独他这个中原军区的大帅，一连两年在这干看着。 虽说他自己对此不是很在乎，但中原军区所辖的诸将校在乎啊。 看着袍泽们一个个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自己却窝在这种地，几个领兵大将受得了。 最重要的是，这切切实实的关乎着他们的未来。 军中是讲功勋、讲资历的地方，不打仗哪来的功勋？ 日后怎么跟北幕军区的那帮子骄兵悍将争官位。 面对一群急不可燥的军中汉子，几天下来，高诚这个皇帝过的很不舒坦。 一天到晚，总是有人请求觐见，一见面就是请求出战的话。 偏偏自己还不能不见！ 迫于无奈，第八天的时候，高诚将留在平舆的几十名宫女及舞姬拉了过来，在一场大宴后，酌情赐予了军中诸将。 瞬间清静了！ 接下来的几天，再见诸将时，没一个人说什么亲冒弓矢、先登破陈的屁话。 就在高诚准备折返长安之际，来自长安的使节也到了。 使者带着大将军府、总参府以及高龑的秋后作战规划和旨意、符节，来到了军中。 就等自己点头盖章了。 看着这份更改过的作战计划，高诚不禁感到无奈。 其实总参府最初的计划是依旧让寿春的韩武发动进攻，不仅仅是因为韩武去岁立了大功，更重要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平原那边夏侯渊坚持不了多久了，城内已经没粮了，城中大户正在急不可耐的联系姜叙。而只要平原一破，冀州的主力大军就能腾出手脚，在大河沿岸给予齐国巨大的压力。 这时候，韩武再从寿春发起攻势，齐国势必面临南北两个方向的难题。 相较之下，从汝颖方向发起进攻，则需要面临陈留、睢阳、虎牢关三处坚壁。 第二，让寿春方面发起进攻，吃的是吴国的粮。甚至，作战部队一半都是吴国的军队。这种拿属国的兵力、资源来打仗的好事，干嘛留着不用？ 但作战计划，还是得改。 此次更改作战计划，更多的是为日后考虑。 正如先前所言，北幕军区的将校屡屡建功立业，让中原军区诸将校很是眼馋。同样，国朝不能不考虑中原军区诸将的想法，一直憋着他们，会让他们产生中央在打压他们的不利思想，从而可能会对中央产生怨念。 其次，北幕军区不能一家独大。 现如今在已经成立的五大军区中，北幕军区成为庞大的一个军区，除去民兵军、守备军外，管辖着足足十一个军，近十八万作战部队。 而兵力最少河西军区，仅仅只有两个军的编制。 日后军区编制肯定要做调整、平衡，但现在也得让第二大军区中原军区支愣起来了。 否则，二十年后，国朝重将悉出北幕军区，会造成严重的军权失衡。 很快，高诚在圣旨上盖下皇帝信玺。 使节持旨入中军大帐，徐荣召集军中大将，领旨受符。 帐内诸将看着徐荣接下虎符、节杖，一个个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而徐荣在放置好符节后，并没有着急升帐军议，而是匆忙来到行营谢恩。同时，与高诚探讨具体的作战方案。 高诚并没有给予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自己已经准备回长安了。 再说，军权已经下放，仗具体怎么打是徐荣该考虑了，自己想那么多干嘛。不仅累，还忧心。 最终，再听了徐荣自己的想法后，高诚也仅是叮嘱他不必打的太狠，明年才是灭齐的总攻。 徐荣自行营回到中帐后，召集诸将连夜开会。 怎么打，很快就有了定调。 从最近一段时期对齐军的侦查，赵俨显然是得知了陛下身在大营的消息。各处齐军营垒，都加强了警戒和巡视，齐军估摸着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所以，光明正大的打，肯定不行。 这两年赵俨没少挖沟筑营，颖水沿岸诸垒已经从木制营垒变成了夯土邬堡。 想要一个个吃下这些邬堡，难度大，耗时长，伤亡也大。 不合算。 三日后。 吴懿率军先行，南向汝阴，完全是一副要跟寿春一带的韩武汇合的模样。 而在吴懿率军离开两天后，徐荣于项县汇聚各军主力。 高诚没及时走成，也顺带着被徐荣拉到了项县。 典阅三军！ ...... 回到宛城的时候，前线已经传来战报。 徐荣主力拔除了几个邬堡，顺利完成了对陈县的包围。 选择陈县的主要原因就是陈县背靠浪荡渠，赵俨部署在其他地方的部队，想要救陈县，必须得越过浪荡渠。 这有利于徐荣保护粮道及设防阻援。 打陈县？ 高诚看着战报，有点想不明白。 陈县的战略位置并不怎么样，浪荡渠北接鸿沟，身在陈留的齐将曹仁可以直接率军沿河南下驰援陈县。 去岁，曹操兵败义成，赵俨率主力驰援谯县后，曹仁便率军沿渠南下，进驻陈县等地，让徐荣没能趁虚突破汝颖防线。 现在，还搁陈县打，并不是个好选择啊！ 九月底。 高诚进入武关道。 疾驰追上来的军中信使，带来了徐荣最终的打算。 徐荣没打算攻打陈县，因为吴懿已经到达了寿春北部。同时，还属于中原军区的韩武，领寿春诸军再次越过淮河。 兵力部署基本不变，丢了一个军往下邳打，剩下的四个军与吴懿汇合后，一股脑的涌向谯县。 谯县是齐王曹操的家乡，也是诸多齐将的家乡。 所以睢阳的赵俨肯定回如同上次一般，再次率军救援谯县。 齐国的汝颖防线再度露出空挡！ 此时，想必洛阳的周瑜、邺城方向的赵衢，都会动起来。毕竟，他们都属于中原军区的辖制。 嘶~ 算上仍在围攻平原的姜叙，这几乎是一次全面进攻啊！ 高诚没有过度去想，自己相信徐荣。 这位和自己一块南征北战十几年的老将军，懂得分寸。 只不过，曹操估摸着要睡不着了。 不知道周军具体作战计划的人，只怕会认为周朝正式启动了全面进攻。 十月中旬。 高诚回到长安的同时，收到了来自姜叙的捷报。 在支撑了将近一年时间的平原城，终于破了。 城内守军与大户打开东、南两处城门，接应姜叙大军入城。 齐国大将夏侯渊、夏侯霸战死，其下将校三人战死，五人率部曲降。 至此，大河北岸全部归周国所有。 十月十五日，姜叙对于平原此战的详细汇报也递交到长安。 围平原一年，这是国朝建国以来，第一次对坚城的长时间围困，许多经验都值得各部借鉴。 而且，明年对齐国发动总攻，将会面临许多坚城。 虎牢关、陈留、睢阳.... 尤其是陈留城，陈留作为当年赵国南下时，齐国修筑的坚城，现在已经成为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军事要塞。 陈留城在曹仁的经营下，早已成为一座集生产、军防的军城。 整座城池内，只有军队、工匠、民夫。 而在城池外围，首先就是遍布四方的埑壕、箭楼、小型邬堡。仅是这些外围工事，便纵深十余里。 再往外，曹仁于东北、西南两个方向，筑了两座城邑，与陈留外围工事群间隔不过五里，同样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由此以陈留城为中心，两座城邑为犄角，配合大量小型邬堡、箭楼、埑壕，构成了整个要塞。 面对这种屯有重兵、粮秣的军事要塞，强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在己方拥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时，强攻更不可取。 而围城就成为了最好的办法。 平原虽然比不上陈留这座军事要塞，但长达一年的围城，给周军提供了丰富的围城经验。 .... 十一月。 将近年底。 周朝上下更加繁忙，不仅仅是因为豫徐战事的焦灼，更是为明年做足准备。 豫徐间的战事，并没有按照徐荣的预期走。 前期的军事调动，确实让齐国汝颖防线出现了漏洞，但这个漏洞及时被齐军给堵住了。 徐荣刚撤下陈县之围，冒着被断粮到的风险，直插谯县的同时，派遣一部偷袭睢阳。 这一举动，正好被闻讯驰援谯县的曹纯、曹休碰见。 两人率虎豹骑率先击溃了偷袭睢阳的两千余周军，而后更是打算袭击徐荣率领的主力。 有溃兵的及时汇报，徐荣并没被曹纯、曹休逮着机会。 但想要趁机将赵俨主力围歼在谯县的想法，也胎死腹中。 赵俨退出了谯县，可也仅是退到谯县北边的濄水，于此安营立寨。 这下，徐荣倒是陷入了两难之间。 拿下谯县的意义不大，偷袭睢阳的行动也失败了，而想要击败临河据守的赵俨，难度又不小。 尤其是后方还有齐军大量的邬堡、城邑没有清理，粮道受到严重的威胁。 可若是就此退去，那就丢面丢大了啊。 拉着大军来回奔波，不仅毫无建树，还被齐国骑兵击溃一校兵马，很是影响军心士气。 更何况，麾下诸将好不容易逮着上战场的机会，肯定不愿意无功而返。 所以，徐荣没得选择。 两军在谯县僵持，徐荣一边就地筑垒，一边抽调两个军的兵力，清扫后方的邬堡、城邑。同时，各军军中的骑兵也被派往后方保护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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