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局中之局（一）

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 见过皇权之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也见过沧冥皇帝不堪外表下的昏庸无能，还有那些后宫女人美丽皮囊之下隐藏的蛇蝎心肠。 所以，他的世界，无需过于美好的东西装饰点缀。 他需要的，是一眼能看穿的丑陋，是杀人之时无需为之考虑的决绝。 “她倒是人缘好。”玄月皇冷哼一声，道：“竟能让你为她舍弃那么多。” 说罢，拂袖。“三皇子可以走了。” 既然答应了夜尘要放人，那玄月皇就绝不可能只是说说。 夜尘告辞。 玄月皇让许公公跑了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卿听说玄月皇要见他，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便着急忙慌的进了宫。 “皇上，这样做怕是不好吧？” 玄月皇言简意赅，大理寺卿却是听得额上冷汗直冒。 干尸案中，归宁目前虽有嫌疑，但已经确认她就是杀人凶手的玄月百姓，却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贸然放她出大理寺，除了让她送死，大理寺卿再想不到别的原因。 大理寺卿面露惶恐。“再者，南将军他……” “他如何？” “南将军也说让微臣多多照看归宁姑娘。” 之前他不知归宁身份，让她在牢狱中受尽刑罚。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南浔虽然没怪罪他，但那些给归宁施以酷刑的衙役却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他怕得罪南浔，遂将此事压下，至今不敢上报朝廷。 然而，玄月皇如今的做法倒让他迷茫了。 不是说皇上和南将军是一条心吗？ 南将军摆明了要护归宁。 可皇上的做法，却是要把归宁往死路上推。 大理寺卿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说话的时候，声音直打哆嗦。 玄月皇冷眼看他。“就你那点出息，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微臣惶恐。” “惶恐什么？你有什么需要惶恐的？”玄月皇恼道：“朕叫你放人你就放人，” “可是……”大理寺卿犹犹豫豫。 “你不会找个好点的理由放人？” 大理寺死刑犯多的是，随便拉出一个承认罪行有那么难吗？ 只要把归宁从干尸案中摘出去，事后谁还会找她的麻烦？ 连玄月皇都这么开口了，大理寺卿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告退，回大理寺替归宁寻找替罪羊去了。 将军府，主院。 小五一路小跑到书房，推门进去，向南浔抱拳行礼道：“将军，皇上刚让许公公传了话来，说是……” 话音一止，小五有些犹豫。 南浔睨他一眼。“有话直说。” “许公公说，沧冥三皇子入宫向皇上求了恩典，将归宁姑娘从干尸案中摘了出来。” “是夜尘！”南浔皱眉。 小五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掺合此事做什么？” “许公公没说。” 也不知道玄月皇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让许公公传话，只说一半，谁知道夜尘想做什么。 小五沉默片刻，迟疑道：“那归宁姑娘……是否要属下派人把她接回？” “接回？”南浔冷笑。“怎么，同情心泛滥，想保护弱小了？” “属下不敢。” “既是不敢，那便好好在府中呆着。” “啊！”小五愕然抬头。“可是她……” “以后她的事无需再提，否则，你也跟她一样，从这将军府滚出去。” 南浔声音冰冷。 小五有些发怵，只好闭嘴。 大理寺。 大理寺卿从宫中匆忙回府，屁股都还没坐热乎，便挨个审查大理寺的死刑犯。 等归宁一觉睡醒，大理寺早就闹翻了天。 毕竟，干尸案事关重大，一般理由不好敷衍。 大理寺卿既然负责着手此事，定是要将大理寺的名声放在首位，其次才是自己为官清廉的品行。 “大人，这样屈打成招也不是办法啊。” 半个大理寺的死刑犯都被大理寺卿审了一遍。 然而忙活半天，却没一个愿意站出来当替罪羊的。 大理寺卿气的头顶冒烟。 衙役看不过眼道：“您看看，这些人明摆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任凭大人如何严刑施压，在他们看来，反正他们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与其早死，还不如死晚点。” “那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大理寺卿如何能不知道其中要点。 可他不是着急吗？ 若到明日早朝，他还没有将此事处理好，皇上不下旨降罪那才是有鬼。 “大人既然已经用了威逼，那为何不试试利诱呢？”衙役附在大理寺卿耳边出主意道。 大理寺卿闻言双眼一亮，当下立刻改变策略，对死刑犯们进行各种利诱。 别说，这法子还真的好使。 起初，还有人不愿意。 到最后，一个两个都开始动摇了。 …… 归宁从未想过，意外竟来的如此之快。 快的她还来不及思考对策，下一秒，她就逃出困境，登上人生巅峰了。 归宁无语啊。 大理寺卿像送神一般把归宁送出大理寺。 怕她行动不便，累及伤口，还特意叫了两个丫鬟跟着。 “姑娘，您这下打算去哪？” 天际，残阳如虹。 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归宁往前走。 归宁抬头望了眼天，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早上才跟南浔翻脸，这会又屁颠屁颠跑回去投奔，不是凭白让人看了笑话吗？ “去秘制酸梅铺。”归宁想了想道：“我去那里。” 秘制酸梅铺。 归宁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两名丫鬟把归宁送到就离开了。 归宁佝偻着腰背站在门口。 衣服虽然华丽，但她的丑也是真的丑 。 彼时，天已经黑了。 檐下两盏灯笼随风而舞，幽幽散发出暗红色的光晕。 归宁就站在光晕里，乍看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恶鬼登门。 当然，铺子里的伙计也确实这么以为了。 “妈呀！鬼……” 看守铺子的伙计正准备关门歇业。 抬头看到归宁站在那里，三魂七魄吓得差点丢了三魂。 伙计边喊边往里跑。 手中东西也跟不要钱似的，全往归宁所在的方向扔。 归宁满脸黑线，声音嘶哑。“拜托，你能不能看清楚，是我，是我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她越靠近，小伙计便越惊恐。 偏这个点铺子里就小伙计一人。 小伙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竟被归宁给活活吓晕过去了。 归宁原本还想着在铺子里将就一晚，等明天了再找夜尘商量她准备投诚的事。 结果…… 归宁无声叹息。 夜里的风有些冷。 特别是到了后半夜，归宁的整个身子都被冻僵了。 而那个一开始就被归宁吓晕过去的小伙计，以为归宁是上门索命的鬼。 醒来一次吓晕一次。 归宁都懒得替他数次数了。 次日，天蒙蒙亮。 公鸡飞上墙头报晓。 熹微的晨光从层层黑雾里钻出来。 归宁睁眼，好像看到有人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 “这是哪里？” 归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木床上，周围环境陌生的紧。“我……昨晚不是在……” “还说什么昨晚。” 归宁话音刚落，一道她所熟悉的温润嗓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归宁抬头。“夜尘，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夜尘走过来替归宁掖了掖被角，无奈道：“或者，你应该庆幸，今早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会成为玄月国第一个冻死在自己铺子里的老板。” “说的我好像愿意冻死在自己铺子里似的。若不是没地方去……” “既然没地方去，那为什么不回将军府。” 以南浔的本事，应该早就知道归宁从大理寺出来了才对。 没道理现在还不派人接归宁回府。 夜尘皱眉。 “该不会是因为心眼小，容不下唐医仙，所以才故意给南浔使绊子吧？” “谁心眼小了？谁容不下……” 等等…… 容不下唐医仙？ 她为什么要容不下唐医仙？ 归宁反复咀嚼夜尘刚说的话，“你的意思是，唐婉清搬进将军府了？” “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归宁脸色变了变。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唐医仙已经搬进将军府的事。” 夜尘道：“其实说起来，她也就是昨天才搬去的将军府，你若不介意……” “介意，我当然介意。” 归宁咬牙道：“我倒是不知道，南浔何时这般喜欢唐婉清了。” 她明明都告诉南浔，唐婉清不是个好人了。 他偏偏还不信邪。 她让他离唐婉清远点，他就把人接到了将军府。 好！ 很好！ “我要回将军府一趟。”归宁起身下床， “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夜尘阻拦道：“不宜粗鲁行事。” “你放心，我不会粗鲁……”归宁看着夜尘气道：“好呀！你竟然说我粗鲁？” “不是，我的意思是……” “粗鲁就粗鲁。”归宁只难过了一会便又恢复正常。“反正已经这样了，所以，我更得扞卫自己的尊严。” 南浔不是说他一刻也离不开唐婉清，视她如命吗？ 那她这次便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