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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既往之七“我永世受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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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扶着石台直起身体,缓缓睁眼睛。 “我无法再往前复活。” 画家松手静静注视着祂。 他见过这位明做下的一切。 “若爱他们,就不该毁灭,若不爱他们,也该复活。或许在毁灭他们的时候,已有这种觉悟。”画家轻声道,“要悲伤。今日所有痛苦都是你注定付出的代价,因为你想做的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明点了点头。 祂满是鲜血的右手抬起来,手心朝着自己,低下头。 一枚暗银『色』的骑士头盔从虚空中浮现,化为实体落在祂的手上。 骑士头盔上满是刀箭撞痕,还有干涸的血迹。现在祂的鲜血也沾在了上面,新血覆过旧血,直到这新鲜的血『液』也在山巅冷风吹拂中变成暗红『色』。 祂垂下眼,眼瞳里浮现死寂的、悲伤的『色』,可太久没有过属于人的绪,连这悲伤都不动,显得空洞。 “没有爱与美。”祂忽然说。 嗓音冰冷沙哑:“只有罪与罚。” 画家摇头:“是的。爱与罚总是相伴并生,罪与美并无分别。” 明没有说话,祂只是沉默地抱住头盔,将它贴在在自己心脏处。 画家忽然后退了几步,离远一些,他更能看清明的全貌。 “这就是我想画的。”画家说,“在你身上,我终于找到了……让它们合为一体的方式。谢谢。” 明淡淡道:“要走了吗?” “。”画家说,“我将永世追逐,我见证了的始,也要见证的结局。” 明忽然笑了。 祂的笑意那么轻,又那么纯粹,像初见人世的稚子。 沉寂痛苦尽皆散去,祂接受了什么,留下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会得到想要的。”祂说。 “那你呢?” “我永世受折磨。” 说罢,祂抱着那枚头盔转身朝山下走去。 在这一刻,祂割断了与过往有联系。 ——祂真正成为永恒孤寂的明。 画家近乎痴『迷』地注视着祂的背影,他为了追逐灵感与美追随神明至此,今天,一种美湮灭了,另一种美升了起来。 “但后悔。”他轻声道。 他跟上明的脚步。 天地混沌初,一线朝晖从天空与云层的裂隙间照下来,直直投『射』到他们身上。 远方,知哪个种族在举行庆祝的典礼,盛大的烟花尖啸着冲上天际,一霎繁花绚烂后倏然消散。 山下,主神来到畸形的蝶人面前。 祂手指抚触上那些怪异的肢体时,淡金『色』微光升起。力量进入蝶人身体修复了那些异变之处。 但对于其它的——为数众多的,完全混『乱』的黑影怪物。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再让它们变回一个完整的人。 “们想去哪里?” 怪物已经不会说话,它们发出低低的,痛苦的嘶叫,这样的形体下没有任何命能好好活着。 明叹了口气。 祂的手指穿过浑浊的黑影。 “散去吧。”祂说,“们会化作约拿山的溪流与花木,与此处永为一体,直至参与一个新生命的诞,成为它的一部分。” 明的旨意落下,万千黑影逐渐消散隐去。约拿山的风里,传来幽幽的哭咽声。 有诞的地方就有死去,在这世上,每一秒都有命消散。 就像永夜里,每一秒都有世界破碎。 主神就此离去。此后漫长的岁月里,祂再也没有来过约拿山。 幻象到此结束。 黑影怪物已经将郁飞尘和安菲死死围绕。 最前方的怪物从黑影里伸出一只虚幻的镰爪手肢,上面满是锐利的花纹,它正将手肢伸向安菲的眼睛。 冷银『色』的刀鞘挡住了它。 即使出来游玩,郁飞尘也会随身带件符合当地力量体系的武器。 怪物的眼睛转向郁飞尘。 “当年他离开前,已经让你们完全消散,”郁飞尘道:“现在你们还存在,是因为镇又复活了们?” 怪物发出一声低笑。 安菲往前走,与他并肩站着。 “们仍存此处,是我的过错。”安菲说,“那天我离开此处,但未销毁复活祭台。” 郁飞尘余光看向峭崖下的城镇。 ——这样一来,就全部说得通了。 被复活的蝶人一族在约拿山脉里安家,后来,有一天,他们发现了密林掩盖下的复活祭台。 若是其它人发现也就算了。可蝶人是亲身经历过复活的种族,甚至他们中有人亲眼见到了明在山顶时的样子,他们还是唯一一个在复活中出了差错,有了半复活状况的种族。于是,他们效仿主的模样举行复活仪式,也就是现在的“祭祀日”。 就这样,镇们献上祭品、鲜血,再虔诚祈祷,祈愿亡灵归来。 就这样,那些原本消散的力量又重新聚起来,成为更加畸形、更加混『乱』的怪物。而镇们没有明那样的力量,也根本不明白“复活”的原理。即使召回,也只是一些转瞬即逝的幻象,一夜过后就再次消散。 而在镇们的眼里,就是祖先的亡灵因怀念人间的活现身了一夜。 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祭祀日的传统就这样流传了下来。直到今天,那些魂灵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聚中完全混『乱』,也畸形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 支撑着它们再次出现的除了镇们的祈愿,恐怕就只有对神明的仇恨了。 被道出来历后,怪物发出低笑,在这一刻,有怪物陡然暴涨而起,朝他们两个扑去——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张,向他们咬下! 安菲神『色』不变。 少年嗓音冷冷,轻轻吐出两字:“够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抬手。 ——万千怪物生停在半空。 “今夜允许你现身,只因有人想知晓我过去之事,而我无意隐瞒,并非前来自戕赎罪。” 典雅端庄的语调如同在念诵诗篇,却因为环境的危险和森冷,更像决绝的宣言。 “多年前我将们毁灭,此时同样可以。虽不欲忏悔,但我深知罪无可赎,仇恨难消。今天,我给们另一条道路。” 在他身侧,一条漆黑的裂缝缓缓打来,通往无尽的永夜。森寒的风从那里刮来,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 “我敌人众多,惧再多几个。”他看向永夜深渊,“想重获自由或拥有报仇之力,就去到那里。” 怪物躁动嘶嚎,而安菲一字一句道:“我就在永昼……等着们。” 话音落下,黑影如疯兽涌向深渊裂缝。 狂风吹动安菲的金发和袍角,却改变不了他一丝一毫的,凛寒如旷古的雕塑。 他从未后悔。 他也从不逃避。 ——最后一丝黑影也遁尽,裂缝缓缓合拢。 深夜山巅,只剩下郁飞尘和安菲两人。 有镇已经到了山下,错落的灯火在城镇里亮起来。 幽微光芒映在安菲眼瞳里。 “这就是兰登沃伦的过去。”他说。 ——也是他漫长过去里一个意义特殊的片段。 峭崖的岩刻画得错,无数人自死去的蝴蝶身上诞,说这是创世时的画面也没错,因为对兰登沃伦的人来说,这就是创世。 这时已近午夜,夜雾漫了上来。 “冷吗?”郁飞尘说。 从进入幻象起,他就一直牵着安菲的手,现在也没分。 见到这段过去后,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安菲想。 他刚想回答一声“冷”,一阵带着眩晕的剧痛蓦地席卷了他的身体。 郁飞尘扶住安菲忽然往前栽的身体,纤弱的少年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 安菲喘口气,摇了摇头。 “风太大了。”他说,“……带我去那边休息一会。” 他们并肩坐在古老的祭台上。 片刻的虚弱后,安菲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郁飞尘记起,就在今天,安菲刚刚登上这座峭崖的时候也晃了一下。 寒夜里,白袍显得尤其单薄,而少年的身体很小一个,似乎轻易就能保护。这些天来,好像习惯了一些亲密的举止,郁飞尘伸手揽住安菲的肩膀。 得到什么善意的暗示般,安菲也往他身上靠了靠。 靠在他肩上,少年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而郁飞尘愿意听。 “我刚到永夜的时候,绝大多数世界都还完整。” 顿了顿,安菲又改了措辞:“永夜里没有世界真正完整,它们总有一天会破碎,我说的‘完整"是指那些世界都还有广袤的领地,有活着的子,力量稳定。” “但那时候太早了,还没有诞高级的魔法和科学。上一个世界里,打破秘语的壁垒,改变了世界的进程,但在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精致的结构。有时候,连敌对的阵营都没有。” 安菲没有继续说,但郁飞尘明白了。 在一切都刚刚始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改变世界的方法。 只有战争,劫掠,冲突,和屠杀。 没有无辜或有辜,只有胜利或失败。 胜者得到力量和领土,从而建立自己的王国。败者则得到败者的结局。 想要的就去取,有仇恨就去报。 郁飞尘觉得这很意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应当。 在他的认知里,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模样——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认知究竟从何而来。 他说:“后来呢。” “后来?”安菲想了一会儿,才道:“破碎的世界变多,越来越多人流落到永夜的时候,别的外也渐渐出现了。那时我有兰登沃伦,还有了疆域很大的国,再后来又有了乐园。‘主神"是那些掌控力量之人的自称,我从未自居为神明,但后来别人也始这样叫我。到现在……就是现在这样了。” 明的故事说起来好像很简单。 一句轻描淡写的“就是现在这样了”知道要引得多少眼红永昼领土的外咬牙切齿羡慕嫉妒,尤其是克拉罗斯。 “是这个后来。”郁飞尘甚至组织了一会儿措辞,他很少说这么长的一句话:“那天晚上说,是那种……世人想象中怜爱世人的明。但现在的看起来确实是。” 最始的主神甚至像个该被打倒的反派。 听见这话,安菲笑了笑。 “我从未变过,也认为我有哪一刻放弃过爱他们,只是在他人看来,我像是变了。”安菲的声音渐轻渐低,靠在他身上,像是快要睡着,即将陷入一场甜美的梦境那样:“如果问的是这种改变发生的原因……应该是从我遇到萨瑟的时候。” 从约拿山离开后,画家去了别的地方,他说,他要去完成新的画作。 “这次你消耗的力量太多,适合再去永夜了。已经付出了太多,现在可以在自己的国度里走一走了。”画家说。 “那是我第一次在兰登沃伦游逛。”安菲说,“那天后的久,我遇见了萨瑟。” 风把安菲的头发吹到郁飞尘手里,他握住那些发丝,像是握住了安菲本身。 郁飞尘当然知道萨瑟,那个『性』别存疑的精灵,也是乐园的命之。 安菲说是在那次兰登沃伦游逛时遇见了萨瑟,意味着萨瑟是兰登沃伦人,也就是说——萨瑟是曾死于主手中的人。 安菲轻轻抓住郁飞尘的手,看向远方,他的目光渐渐『迷』惘。 他再次回忆过往。 光阴如同『迷』雾,雾气散开后,昔日情景依然清晰。 那是个美丽的溪谷,空气湿润芳香,阳光在溪边卵石上跳跃。 他路过此处的时候,萨瑟就在溪边,还小,刚到成人的腰间,雪白的尖耳朵上刚长满绒『毛』。 精灵是天美丽的物种,年幼的精灵更是不可思议的造物。 ——年幼的精灵正在专心伺弄一株幼小的花苗。 在那时,非必要的时候,他很少和人说话,更无和幼年物交流的特长。于是他只是路过,没有停留之意。 却被精灵叫住了。 “好。”精灵的声音柔软甜美:“知道它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他停下,看向那株花苗。有些熟悉,可它太小了,还什么都看出来。 “抱歉,”他说,“要它长大一些我才知道。” 精灵就说:“那你可以陪我它长大吗?” 他答应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样守在一株小苗旁,两双眼睛都看着它。 终于,小精灵忍住了,说:“我叫萨瑟,萨瑟纳尔。” “好,萨瑟。”他说。 “为什么会来这里?”萨瑟晃了晃脑袋:“也是死去然后又复活的人吗?” “我是。” “那你是什么人?” 他从一始就受到的教育曾说,可以对自己的子说谎。 他说:“我是带们来到这里的人。” “哦。”萨瑟想了想,“那你也是曾经杀死过我们的人。” 他说:“们都知道吗?” “有人说是,有人说是,我知道。”精灵的眼睛天真又纯澈:“以你是吗?我希望是。” “我是。” 精灵若有地点点头:“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要建立我的王国,并让它恒久存在。” “建立了吗?” “建立了。” 精灵就那样静静打量着他,很久没说话。 很久过后,又是萨瑟先忍住了,孩子总是忍住说出心中的话。而他自己,是有太多话能说出,也没有人可以去说了。 “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他想了想。 面对天真的孩子,好像说什么都可以。 在孩子的眼里,过错有时不是过错,困『惑』有时也是困『惑』。 “有人说,我若爱你们,该把们毁灭,若不爱你们,也该将们复活。” 精灵眨了眨眼睛:“那你爱我们吗?” 或许,他是爱的。 在约拿山,望见命运鸿沟的一霎,无望的痛苦好像刻进了他的灵魂。 但他们每个人曾经的痛苦,也是他亲手赐予。 他想了很久,以话也说得很慢。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多人都告诉我,要爱你有的子。”他说,“但他们似乎忘记教我,怎样做才算是爱所有子。” 萨瑟笑了起来,精灵笑的时候耳朵一颤一颤地动,周围的树藤听到清澈动人的笑声,也伴着那声音抖起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爱也需要教吗?我天生就会了。”年幼的精灵说:“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来教吗?” 他也笑了笑:“如果愿意教我,我也愿意听你。” “爱就是把他看做自己的命,他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他的欢乐就是你的欢乐。以你愿意做一切事,只要他能远离痛苦,得到欢乐,这样,也就活在永恒的欢乐里了。这是世间最纯粹最真正的欢乐,只有爱能把带去这样的乐园里。”精灵说,“以,以后对待自己的子也要这样。” 萨瑟说完,他想了一会儿,说:“谢谢。” “那你会像我说的这样做吗?” “我会,”他说,“其实我都明白。但我现在还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为什么?” “因为永夜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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