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明锦的猜测

“什么？” 明锦得到消息的时候，是两刻钟之后的事。 英哥骑马回来的。 彼时明锦正在临窗练字，用的是顾明珩给她写的字帖，她从前跟着二婶练字，擅长贵女常用的簪花小楷，之前觉得顾明珩的字行云流水、十分洒脱恣意，便想着临摹学习一番。 顾明珩便亲自给她写了一本字帖，送了过来。 明锦练了几日，倒也颇有成效。 这些日子，她无事做的时候，便会在房中练字。 此时听英哥叙述完西街的事，才有些惊讶。 她抬头看着英哥。 这事，前世并未被揭露，明锦自然也不知道。 此时屋内除了她跟英哥之外，还有裴姑姑，华岁与春雨也在。 听完之后，华岁和春雨自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就连裴姑姑也面露惊色。 过了一会，她才叹了口气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她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的。” 有些事。 别人不知，但裴姑姑是侯府的老人，又岂会不知？ 当初那人为保护八少爷出事的时候，她还没从侯府离开，因此当时的情景，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老奴还记得当时她被带回来的时候，满脸的血，把府里许多人都给吓坏了，敲得还正好是头，来看病的大夫说，要是再晚些时候，怕是要出事。” “如今想想，她还真是够狠。” “太狠了，她那会才多大啊。”华岁也忍不住感慨道。 明锦对此，倒是并未多加评判。 她知道明瑶此人，向来对自己很狠，当初为了让明家人厌恶她，大冬天的，都敢跳河诬陷她。 这样想来，她小时候为留在明家做出这样的事，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了。 她并不想理会明瑶和明家人之间的这些事。 任华岁和春雨评议此事，她继续提笔书写，但才写了两个字，她忽然觉得不对。 明锦抬头问：“你刚是在哪里碰到明瑶的？” 英哥本来打算下去了。 听到这话，倒是又停下了脚步。 虽然不知道主子怎么忽然又开始感兴趣了，但应该还是如实回道：“西街。” “西街？” 明锦蹙眉，以她对明瑶的了解，此人最厌恶去西街那样的地方。 英哥看她脸色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其余等人也纷纷看向明锦。 明锦不答反说：“你把当时看到的场景，全部说与我听。” 英哥没有异议。 她回想那时候在西街看到的场景，据实与明锦说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在往前跑，后来那个男人被侯府的车夫拉住，绛云苑那个就继续往前跑。” “她被打得很严重，直到看到您那个弟弟才停下。” “之后她就被官兵一起带走了。” 明锦问：“千霜呢？” 英哥回想了一下，摇头：“没看到。” “对了——” 英哥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还背着包袱。” “包袱……” 明锦呢喃。 “好端端的，这人拿着包袱做什么？”华岁也奇道。 明锦忽然放下手中的毛笔，吩咐道：“让门房备车，我要去侯府一趟。” 她说完便往外处走去。 英哥对明锦的吩咐，从来不会有什么异议，听她吩咐，就立刻先出去了。 裴姑姑等人却不解怎么了。 看明锦这个阵仗，还有这个脸色，只当是出大事了，不由问：“主子，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但明瑶今夜举动很奇怪，我怕出事。” 她未让人跟。 “姑姑，你们留下，若是王爷来寻我，只说我有事。”想了想，她又嘱咐一句，“他若问起，只说我回家了，让他不必过来，我处理完就回来。” 她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便疾步往外走去。 英哥脚程比她要快许多。 等明锦到的时候，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明锦什么都没说，上了马车。 英哥也就什么都没问。 马车出了郡主府，往安远侯府去。 到侯府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侯府下人见她从马车上下来，纷纷都惊住了。 反应过来，才急急上前相迎，唤她“郡主”。 明锦未去理会他们的请安，直接问：“人在哪？” 下人不知道她问的是谁，但现在家里人都在长公主那边，他们也就毕恭毕敬地回道：“在长公主那边。” 明锦没说什么，带着英哥进去了。 一路过去，几乎都能看到下人脸上的八卦，和窃窃私语的议论，不过在看到她过来的时候，又纷纷变成了恭敬。 明锦没理会，径直朝松翠斋走去。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打板子的声音，还有女人的惨叫声。 明锦定睛一看，认出是千霜，猜测是在问千霜今晚的事。 行刑之人的旁边，还站着翠微。 可见是祖母的意思。 明锦正好也有话要问，便朝那边走过去。 翠微正在问千霜话：“说，六小姐今日出去是为了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千霜气若游丝，却还是坚持道：“我、我不知道……” “你——” 翠微气急，刚要再让行刑之人打板子，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翠微回头，就看到明锦站在她身后。 “郡主？” 她惊呼出声。 回过神来，就想给明锦行礼。 明锦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这会不讲究这些。” “问出什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千霜。 千霜显然也看到了明锦。 在看到明锦的那一刻，她骨子里对这位长乐郡主油然而生的害怕，让她浑身一颤。 她把脸埋得更低了，不敢去看明锦。 翠微在一旁说：“今日夫人派人去绛云苑传话，没想到过去的时候，那里灯火已经全熄了。” “去的人本以为六小姐是睡了，但又觉得不对，便斗胆又敲了门，没想到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千霜也不在，那丫头觉得不对，便推门进去，才发现六小姐和千霜都不在屋里。” “之后千霜被人在后院找到，六小姐当时却不见踪影。” 其实在八少爷他们带着六小姐回府的时候，府里也已经派出一堆人，打算去找六小姐了。 没想到正好跟八少爷他们碰上，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陈强已经被官兵带走，六小姐在里面被审讯。 但六小姐一言不发。 长公主便让她来盘问千霜，没想到这丫头到这种时候，还不肯说明原因，实在令人气急。 翠微怕这里的腌臜场面，污了郡主的眼睛，便劝道：“郡主且先进去，这里奴婢来审。” 明锦却没听翠微的话。 她不仅没走，还蹲在了千霜的面前。 “看来你们惹了很大的事。”她对着千霜说。 看千霜浓睫忽然如振翅的蝴蝶一般，轻轻颤动，明锦便知晓自己应该没猜错。 “如果只是小时候的事，这事跟你没有关系，牵连不到你身上。” “就算是今夜的事，你也罪不至死。” “可我看你这副样子，倒像是笃定自己活不了了，所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明锦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很幽深。 今夜偏巧是个无星无月的夜。 即便院中有灯笼高挂，也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千霜此时避无可避。 即便是垂着眼睛，也能看到明锦身上披着的紫色斗篷。 她最怕这位长乐郡主。 打心里的害怕。 每次对上这位长乐郡主都没好事。 但千霜不敢承认。 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有个结果，她若是此时承认，岂不是必死无疑？ 倘若、倘若…… 倘若安成公主真的出事，那肯定很快就会查到她跟姑娘的身上，既然注定要死，她又何必在此刻承认？ 她心里还记着这些年姑娘对她的好，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背叛人。 明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挣扎，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却未气馁。 翠微知道劝她不住，怕她这样蹲久了难受，便让人搬来一把椅子，供明锦坐。 明锦也未拒绝。 她坐在椅子上，跟千霜说：“我知你是忠仆，不过你可知，他们是在哪里抓到明瑶的？” 千霜一言不发，仍闭着嘴巴，甚至把眼睛都给闭上了。 翠微看她这副死样，不禁气恼起来。 “郡主问你话，你还敢装死！”她在一旁斥道。 明锦没被影响，继续看着千霜说：“西街，他们是在西街抓到明瑶的。” “我想，以明瑶的性子，你们最开始应该不是约在那吧。” 这下，千霜终于有反应了。 “姑娘怎么会在那？”她惊道。 里华客栈与西街可是两处地方了！还相差甚远！ 她看着明锦，觉得是郡主在诈她，她变了脸，想继续闭上嘴巴的时候，便听明锦说：“我没必要拿这种既定的事实来骗你。” “你若不信，大可问别人。” “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会觉得我们是串通好的。” 千霜所有的想法，都被明锦说了个正着。 “所以我不打算找人，我只想与你说，如果明瑶真的要逃命，你觉得她会去以前常去的地方，还是这些年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千霜不愿去想，脑子却不随自己。 她忽然变了脸。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姑娘是在骗她，可如今听郡主这一言一句，千霜纵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在西街找到姑娘才是正常的。 那才是姑娘原本想逃亡的路！ 可她、可她…… “她把所有的珠宝和银钱都带在自己身上，你呢，你有什么？”明锦还在说。 千霜细想。 她想到那个时候姑娘说：“你出来不会被人猜问，但身上带着东西却不便，我先悄悄出去，到时候，我就在客栈等你，明日我们把东西当掉，换了钱，就立刻走！” “千霜，你是这世上，我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以后我们姐妹相称，我们可以去一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买个小宅子做点小买卖。” 她信了。 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送她出去。 甚至到此刻还在为她隐瞒。 眼泪忽然止不住地往下掉，和刚才被打板子所承受的痛苦不一样，此时她心脏抽搐着，更多的是心理上传递出来的痛苦。 “姑娘，您竟然骗我！” 她哀嚎一声之后，终于未再隐瞒。 她抹着眼泪，把今日发生的事，和明瑶为何要跑的消息，说了出来。 除去明锦和英哥之外，其余明家人听完这个消息，差点晕厥。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跟安成公主扯上了关系！ 完了…… 完了啊！ 即便是素来沉稳的翠微，此时身形都变得微晃起来。 她被人扶住站稳之后，第一次不顾身份，去握明锦的胳膊，就跟溺水的人被握住了浮木一般。 她惨白着脸，颤着声问道：“郡主、郡主……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安成公主要是真的出事，我们就完、完了啊！” 就算这事他们不知情。 可那六小姐，如今毕竟还姓明啊！ 若是安成公主真的出事，难保龙椅上那位，不会波及到他们！ 明锦没说话。 她此时心绪也乱。 明瑶的胆子，还真是—— 如今再去后悔，也没用，最主要的是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她回想刚才千霜说的话，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刚说萧家来人给明瑶送帖子？”她问千霜。 千霜点头：“奴婢那会去打探消息，在门房听到的。” 明锦追问：“只是递了帖子，要明瑶明日去萧府，没说别的？” 千霜被问得愣住了。 但回想当时门房那边的情景，她还是点了点头：“奴婢听到的，是这样的。” “这不对劲。” 明锦直接说。 “他们既然知道顾嘉柔不见和明瑶有关，为何只是派人送帖子，而不是直接喊明瑶询问。” “您这样说的话……” 千霜也终于感觉出了，今晚听到那番话之后的不对劲。 她迟疑道：“他们当时，好像就是来打探姑娘在不在府中。” 是了。 这就是明锦感觉出的不对劲。 “为什么？” 翠微也察觉出不对了。 “公主失踪，是大事，萧府人既然查到六小姐的头上，为什么不找六小姐问个清楚，反而打探完消息就直接走了？” “除非……” “除非他们此举，只是想确认明瑶还有没有活着。”明锦沉声接过话。 这下就连英哥也看了过来。 翠微和千霜更是直接惊呼出声：“为什么？” 明锦寒着脸，站了起来。 “那就要问问萧家的人了。” 她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没有证据。 “英哥，你现在去萧家打探一番。”想到英哥对京都布局并不熟悉，她正想让翠微去找个护卫带她一起。 不想吴济这时来了。 “郡主！” 吴济被人带进来之后，跟明锦问好。 明锦看着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吴济如实道：“王爷怕您出事，让属下过来相护。” 明锦心里忽然一暖。 他知道，她不想他参与这些是非之中，所以没有过来，但还是不放心她，怕她出事，所以送来吴济帮她的忙。 只是此时不是想儿女私情的时候。 很快，明锦便又定下心神，与吴济说道：“你来得正好，你跟英哥去礼部尚书萧鉴府里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吴济也是听吩咐办事的人。 当下也没有询问怎么了，立刻应声。 他跟英哥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没走正门，直接轻功离开了院子。 而明锦看着他们离开，便也未再耽搁，跟翠微吩咐一句让她去报官。 “那安成公主的事……”翠微还有些后怕。 明锦沉吟：“先把人喊来，不管顾嘉柔究竟出了什么事，明瑶不能再留在我们家里了。” 翠微应声下去吩咐。 明锦转身往主屋走去，现在只能希望英哥和吴济能如她所愿查到些什么，要不然他们家怕是真的得被明瑶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