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拥抱真我，荧惑天性

原先的艾里奥·赫舒萨山消失了，地动山摇、山体崩裂。 这座高耸的山峰露了出崭新的姿态。 阿拉什的身躯已然消散，可他的意志却附在箭矢上，流星缓慢划过，朝着更远处的东方飞去。 流星途径之地，在大地上勾勒出两国的边境线。 如此壮观、如此美丽的盛景—— 风在呼啸，大声宣扬着勇士的神圣献身。 星云汇聚，渲染了朝霞之时的天空。 闪耀的光芒中，仿佛能看到阿拉什最后爽朗的笑容。 “驾——” 马匹奔驰，追随流星逝去的残鸿，两国使团拼命地追赶。 从朝阳初升到日落，那看似缓慢的流星迟迟不见落下。 马匹筋疲力竭，但没人在此时爱惜它。 人们想要追随、想要见证，以凡人之躯，所创下的神迹。 “怎么会这样？” “阿拉什不过是弓技精湛的射手，为何会爆发出媲美神明的威力？！” 努扎尔舍弃累得趴倒在地的神骏，流星的身影已变成天边不起眼的亮光，但被撕裂的大地，指引着努扎尔前进的方向。 在极速奔跑之时，努扎尔脑海中满是困惑。 难道阿拉什是突然被灵光神力眷顾了吗？ “嘻，怎么，你不服气？” 耳边再次传来奇怪的低语，语气尽是嘲笑。 努扎尔选择了无视，区区蛊惑人心的小手段，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心高气傲、地位尊贵的王子，以超越历代先王为目标，自以为肩负了神圣使命。” “因为从小到大沉浸在将来为王的既定事实中，你其实觉得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不过尔尔吧？” 努扎尔涨红了脸，呼吸在奔跑中变得急促起来。 耳边的低语像是噪舌的话痨，用言语点破了努扎尔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念头。 “你认为父王老了，和图兰人的谈判是一种软弱行为。” “自视甚高，伽尔沙斯布的丰功伟业在你眼中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施舍。” “你敬佩阿拉什舍身为国的壮举，但未料到阿拉什以生命为代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铸就了永远被传唱的史诗。” 荣耀、 赞美、 歌颂， 这是努扎尔的心心所念。 “住嘴，我努扎尔绝不是嫉妒他人之辈！” 一声怒吼，努扎尔的脚步慢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栽倒在地。 “噢？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耳边的声音故作惊讶，促狭地笑道：“在他人光辉伟业的衬托下，您这位尊敬的王子算得了什么。” “一如今后阿拉什英勇的传唱史诗中，你的父亲马努切赫尔王，也不过是赞诗中不起眼的小配角。” “你这位王子别说在其中留下什么仰慕阿拉什的小人物形象，恐怕根本不会提及你吧？” 努扎尔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道：“我是王子，王朝未来的君主，我当牢记阿拉什的英勇，而非想要凌驾于他之上！”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努扎尔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地踉跄着前行。 渴了，张开嘴巴，吮吸着空气中的朝露。 饿了，便从灌木丛中抓起浆果，连带着枝叶塞入口中咀嚼。 就这样，努扎尔不曾停歇，顽强地追随着流星的尾巴。 在努扎尔身后不远处，两国使团刻意放缓速度，拉开了同努扎尔的距离。 图兰人在马努切赫尔王卫队的虎视眈眈下，沉默地消化着阿拉什带给他们的震撼。 “王上，努扎尔王子他……” 马努切赫尔大手一挥，止住了军士的话语。 “吾之子努扎尔，将会为我们带来大英雄阿拉什箭矢所至之地的消息。” 听闻此言，王国使团的所有人不再言语。 王上爱子心切，是要将阿拉什所获荣耀的边角料上，撕下一些分润在努扎尔王子身上。 没有人觉得这么做是错误的，第一个探明阿拉什箭矢落脚处之人，确实会在传唱阿拉什神勇的赞诗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虽然只是末尾处不起眼的角色，但自己的名字能和一位大英雄，同在一篇优美的赞诗中，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荣誉吗？！ 是攀鳞附翼不假，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传说史诗。 一旦自己的名字跻身其中，一个仰慕大英雄、自告奋勇见证英雄伟业的“勇士”形象，必然会刻在民众心中。 如果阎罗在此，必然会感叹一句。 “盘古开天我递斧，女娲造人我和泥。” “原来大家都是同样的套路，同样的会钻空子。” 努扎尔就这样疾驰了三十天，终于看到了流星的坠落！ 不，与其说是坠落。 不如说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挡住了流星的去处。 流星好似耗尽了体力，未能像之前那般遇山破山。 “轰——” 又是一座山峰被削平，而璀璨的流星就此停歇，星光开始慢慢地消散。 努扎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最经半山腰，如今的此山之山顶。 在乱石巨坑中，阿拉什的身影站在那里。 “阿拉什！” “努扎尔王子？” “哈哈哈，原来是您第一个赶了过来，臣下深感荣幸。” 阿拉什脸上继续挂着爽朗地笑容，丝毫不像将逝之人。 现在的阿拉什早已失去了实体，只是最后未能消散的星光，临时聚成他的外表。 阿拉什此刻的身体也在消散，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到阿拉什这副模样，拥有一肚子问题和疑惑的努扎尔，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真的要问出口吗？ 质疑从未展现出超凡之力的阿拉什，为何突然间拥有了神明才能掌握的伟力？ 阿拉什自感时间不多，对努扎尔诚恳地说道：“王子，有些话臣下本是想亲口说给王上听。” “既然王子您在此，还请您事后转达臣下最后的肺腑之言。” 努扎尔咬紧牙关，突然萌生一种自己被小看的念头。 但是理智又告诉努扎尔，他只是王子，顶多就是王位继承人。 王朝真 正的君主，依旧是他的父王马努切赫尔。 阿拉什效忠的君主是马努切赫尔王，不是他努扎尔王子！ “阿拉什你说吧，我一定代为转达。” 阿拉什感激地说道：“请您告诉王上，我阿拉什没有辜负君王的期望。” “以微末之躯，终于创造了能够让王国和图兰人永世和平的契机。” 阿拉什深感大天神们的赐福，认为大天神是想借此机会，让人类在大地上的纷争彻底平息。 努扎尔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拉什，你因为图兰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却还想王国和图兰和睦相处？！ 这是背叛！ 对王国的背叛、对君主的背叛！ 努扎尔忽然有些庆幸，庆幸于是自己第一个赶来。 否则在两国使团的大庭广众之下，但凡父王马努切赫尔稍有迟疑，都会被所有人看出马努切赫尔对倡导和平的虚伪。 虽然大家心里都是一肚子数，但这话可不能放到台面上啊！ 再说以阿拉什创造的神迹，说不定图兰人真的会认为两国和平是神明的旨意，从而放松对王国的警惕。 届时王国休养生息完毕，兵精粮足之下，定能打个图兰人措手不及！ 待平定图兰人，彻底解决王国的心腹之患，这才是努扎尔认为的正确事项，同样是马努切赫尔和将领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如今以阿拉什一箭撕碎大地的神迹，他的意见传遍王国上下，搞不好真就如他所愿。 开什么玩笑！ 努扎尔表面平静，可心中的怒火正在燃烧。 踏平图兰国，这是自己将来继承王位要做的第一件要事。 承平之君…… 此非我所愿！ 努扎尔沉默片刻，对阿拉什撒下善意的谎言。 “阿拉什，你的意志和信念我接收到了。” “你……放心去吧。” 阿拉什听完后高兴地点点头，其身形再也维持不住，破碎成斑斑点点的星光，彻底从人世间消散。 努扎尔百感交集，转身离开。 行至山脚，发现大队人马在此等候多时，所有人都目光火热地看着他。 感受到万众瞩目的快感，努扎尔竟有些飘飘然。 他向着马努切赫尔走去，开口道：“父王……” 话还没说完，一直紧绷神经的努扎尔，在此时终于松懈了下来。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努扎尔只觉得自己依偎在父亲宽广的怀抱中。 “努扎尔我的儿，你做的很好。” “你见证了阿拉什光荣升入天国的奇迹，你是传奇的见证者，你将会成为口口相传的勇士。” “直到时光的尽头，你依然是大英雄阿拉什伟业史诗中的亲眼见证者！” 马努切赫尔慈爱地抱着努扎尔，为自己的子嗣感到骄傲。 当努扎尔醒来时，已是在王宫柔软的大床上。 刺眼的阳光，让他想到了成为星光的阿拉什。 王宫侍从们唱着最新的英雄赞诗，传入努扎尔耳中。 “我们赞美神勇的神箭手阿拉什，他发射的利箭——从艾里奥·赫舒萨山飞向赫瓦纳万特山。” “那时，造物主阿胡拉·马兹达赋予阿拉什射出箭矢的神力，江河、植物、和拥有辽阔原野的梅赫尔沿路为它开道。” “那箭矢化作流星，在朝霞升起之时横跨大地五千里——” “我们赞美阿拉什的品质，自由战士用一支利箭回应敌人刁难的考验。” “他是苦难和劳作之子，似明亮的星逃离黑夜……” 努扎尔仔细聆听优美的赞诗，心中的思绪难以平息。 直到赞诗中忽然传来他的名字—— “让我们赞美英勇的努扎尔王子，他身先士卒、追随星光的脚步，只为看到英雄阿拉什最后的背影。” “我们赞美勇士努扎尔王子的仁爱，他为我们带来阿拉什荣升天国的好消息，他获得了大英雄阿拉什最后传授的意志——” 努扎尔猛地起身，愤怒地就要厉声呵斥时，耳边又传来低语声。 “嘻嘻，你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你的名字成为了阿拉什赞诗的一部分，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 不！ 不！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的名当单纯传唱！ 我的名当附以丰功伟绩！ “这不是属于我的荣耀，该死的、该死的，它是属于阿拉什，世人会知晓我的欺世盗名，世人会知晓我只是无能的逞性之辈！” 努扎尔抱着头恶狠狠地咒骂自己。 身为王子，当切实立下伟业获得勇士头衔，证明自己作为王位继承者应有的高贵品质。 努扎尔知道是谁在幕后推动，是谁在致使对他虚假赞词的诞生。 “这不是很正常吗，为人父母当然要为子女着想。” “那灵光未曾眷顾你，也未曾眷顾你的父亲马努切赫尔。” “没有灵光的庇佑，你伟业的路上随时都有半途夭折的的可能。” “王位平稳地交接，能用权谋加以推动，这是对你有利的事情，你难道不想为王吗？！” “并且没有被神明眷顾的你，如何带领丕什达德王朝走向巅峰？！” 努扎尔陷入两难的挣扎中，英雄的荣耀他想加身，为王的君临天下他亦不想错过。 本是二者皆可兼顾之事，却让父亲马努切赫尔的好心帮助，使他的荣耀从一开始就变成了欺世盗名。 努扎尔迷茫了，年轻人的简单思想中充斥着矛盾的对立想法。 “就先忍耐吧，然后用铁与血来浇筑你的不世之功！” 耳边的声音满是蛊惑，努扎尔只觉得它的话语是多么悦耳。 “你究竟是谁，是神还是恶魔。” 仅剩地理智告诉努扎尔，他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分岔路口，一旦沉沦其中，或许会遭到万劫不复的灾难。 “我是谁？” “你一直都清楚，我就是你……” “我们是荧惑灵珠，荧惑法使，司命不祥！” 努扎尔仿佛看到了，一个浑身邪气、血腥之气相随的自己，就站在他面前。 “来吧，拥抱真实 的自己——” 两个努扎尔同时伸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 一直在后台观察努扎尔人生轨迹的阎罗，惊讶地说道：“荧惑灵珠的天性，居然误打误撞地在各种刺激中被激活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应该是通过王子大冒险，培养出纯真的赤子之心，从而消弭荧惑灵珠上的荧惑之力。 “唔，这么搞的话也不是不行。” “经历了某些大事，从而浪子回头大彻大悟……” “啧，波斯神系诸神太不给面子了，发现了努尔扎是外来者不说，居然故意将各种赐福与机缘，通通和努扎尔隔离得一干二净。” 阎罗浑然没想到，在他的干预操作下，波斯神系天地诸神早就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不给你面子又怎么样，臭不要脸的又来挖墙脚，没给你把人撵出去就不错了！ “荧惑灵珠是想走铁与血的王霸之道？” “还是追求荧惑本性中，对灾祸的极致渴望！” “希望别玩废了，我可不想重置时间再来一遭，反正能达到向人道势力交货的标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