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虎毒不食子

婴儿的小手和小脚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的重物。 可他是那么的柔弱娇嫩，手脚都还那么细小，又怎么可能推得开二三十斤的土坯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啼哭，证明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女人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看着低矮的瓦房房顶，双手捂着耳朵，不敢去听婴儿的啼哭声。 如果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婴儿的结局只有死亡这唯一的结果。 就在这时，低矮的木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男人走进了屋子。 他的手里还提着农具，当他看到土坯砖下压着的婴儿，不由得一愣，随后把手中的工具往一边一扔，赶忙移开了土坯砖，把裹在破衣服里的婴儿抱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婴儿再次啼哭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哭声明显有气无力，像是风箱被弄破，没有了力气一般。 毫无疑问，这是他半个胸膛被压塌，半边肺损坏导致的。 “你啊你，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说，这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就那么狠心？！”男人抱着孩子，忍不住朝女人怒吼道。 女人却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看着房顶，只有泪水顺着眼角流淌。 画面渐渐淡去，我也从这痛苦的场景中清醒过来，也明白刚才看到的一幕，就是眼前牛三金的人生经历。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他的痛苦与愤怒，也理解了他执念和怨气的来源。 一个孩子最亲近的人天然就是母亲，因为婴儿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爱和哺育是无可比拟，不可替代的。 可牛三金出生之后，从母亲身上并没有得到母爱，得到的却是伤害，这一次伤害，还给他造成了困扰一生的残疾。 别说作为当事人的牛三金，我这个旁观者在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愤怒怨恨起来。 为什么？！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什么会有母亲要害死刚出生的孩子？ 我也终于明白牛三金哭泣的时候，面容为什么会在苍老的老人形象和新生婴儿之间来回切换了。 那并不是什么双魂共生，也不是被什么婴灵侵蚀了，而是他最纯粹的痛苦与怨念。 他的怨恨和执念，在刚出生时就已经产生了，所以，当这些怨恨和执念发作时，新生婴儿的脸就会显现出来。 这些怨恨和执念，困扰了他一辈子，越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上的痛苦就愈发的明显。 我看向牛三金，此刻他再次泪流满面，面容也变得更加诡异。 左半边脸是新生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右半边脸则是老人苍老的容颜。 这诡异的面容要是让普通人看到，绝对会吓到尿裤子。 可是了解了前因后果的我，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对他只有怜悯和同情。 “我明白你的痛苦和执念了，你来找我，想要让我如何帮你消除这些痛苦和执念？”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引路人的意义所在，让这样的孤魂野鬼得到解脱，脱离苦海，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想见她一面，想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那样做？为什么我死的时候，她都不肯来接我。”牛三金此刻已经止住了泪水。 说止住泪水有些不大严谨，确切地说，是他老年人的半边脸已经不再流泪，而新生婴儿的半边脸上，泪水依旧在肆意流淌。 “你死的时候，她没有来接你吗？”我十分惊讶。 因为外公跟我讲过，人到了临终的时候，会有死去的亲人前来迎接，去往阴曹地府。 所以，很多重病的老人到了即将离开的时候，都会对着旁边的空气说话，那就是看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亲人。 一般来说，前来迎接的都是至亲之人，比如说爷爷奶奶、父母，兄弟姐妹，丈夫或者妻子。 像牛三金这种终身未娶之人，寿终正寝之时，前来迎接他的就只有他的长辈了。 他的爷爷奶奶可能过世太久，已经转世投胎，但是父母是应该出现的。 特别是他的母亲，对他亏欠那么大，居然不来接他，这也太过分了。 牛三金露出了自嘲的苦笑；“要是来接我了，我还会留在这里，无处可去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是脑子没转过圈来。 那些有亲人来迎接的，都会直接去阴曹地府报到，像牛三金这样被困在人间，无法前往黄泉路报到的，必然是没有人前来迎接的。 “她会不会已经转世投胎了？”我给出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的几十年间，可是有好几次大的动荡，再加上农村生活一直都很艰苦，牛三金的母亲可能很早就已经死了，也早已转世投胎。 牛三金却摇了摇头：“没有，她没有转世投胎，我能感应到。小先生，求求您了，我想跟她见上一面。” 消除执念和痛苦的办法有很多种，比如说佛道两家的念经超度，做法事超度，作为引路人，是有两种办法帮着消除的。 一种就是牛三金提出的要求这样，跟对方见上一面，把事情全都说清楚，执念和痛苦自然会消散。 另外一种，就有点强制执行的味道。 那就是依靠引魂灯，像牛三金烤火驱散病气一样，强行帮他驱散掉身上的执念和怨气，同样可以送他上路。 见面消解执念，效果更好一点，毕竟是解开心结，可也带着更大的风险，因为如果谈不拢，很容易导致整个事件失控。 强行驱散会比较耗费引路人的精气神，不过胜在稳妥保险，不容易产生意外情况。 这也是我今夜点燃引魂灯后，第一次做引路人，就自然而然懂得的规则。 像牛三金这种，被母亲害了一生，充满了痛苦和怨恨，最佳选择就是强行驱散他身上的怨气，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选择强行驱散，可刚看过牛三金遭遇的我，此刻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情感在汹涌。 我从小跟外公一起长大，虽然外公很爱我，可我跟其他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羡慕他们有父母来接。 特别是看到别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我就会忍不住去想，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跟母亲生活在一起，她会不会也像同学的妈妈那样慈祥，充满母爱，也把我抱在怀里？ 在我的心目中，母亲一直都是神圣的代名词。 可牛三金的母亲呢？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我也很想把她叫上来，想要听她跟牛三金当面对质，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让我无法遏制的做出了决定，抬手朝引魂灯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