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人间回来后，夙未罹有了新的事情，很长时间不在九幽。 后来，九幽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 雪将所有的罪恶埋葬。 沉渊的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尘霜就裹着狐裘，坐在那块石头上，静静的看着雪越积越深，越来越深。后来直到雪落满了她的全身，直到她的身影融进雪中。她的脚上带着银白色的锁链，锁链很长，没有尽头，那是对她的限制，在沉渊中可以畅通无阻，可是出了沉渊，寸步难行。 她找到了一只白箫，将它抵在唇边，多年没有吹奏，竟然有些生疏了。 箫声悲凉，像是上古祭祀亡灵的悲鸣。雪花纷落，盘旋着，似是不舍，在她身边，久久不愿下坠。 二十年前天边乍现的红光在预示着她的寿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沉睡太久，虽然三年之中为她修补了半数生机，可是消耗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阿罹，多想再陪陪你，再多陪陪你，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又过了一年，这一年，他们之间没有情话，没有携手，只剩下了抵死的缠绵。 他又去攻打哪个门派了？这次，又要血流成河了吧，只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了。 她快死了······ 起先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五识正在慢慢减弱，后来自己已分不出味道，再后来院子里的桂花香气也慢慢变弱。五识俱衰，她知道了，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世的尽头。 “阿罹。” 不知道是她太想他还是如何，第三天，尘封的大门居然开启了。 “阿罹，你来了，这一次，又杀了多少人。”不知道怎么，这一次他的身上并没有浓重的血腥味。应该是五识俱衰的缘由吧。 “霜儿，想出去看看吗？如今外面桂花开的正好，你想不想出去。” “什么？”他会放我出去？他哪有那般好心。又要拿什么交换？算了反正已经给不起了。 “今日本座心情好，带你出去看看，本座没记错，是霜儿你的生辰。” 原来，今日，是我的生辰，上苍倒真是对我好，竟真的连多一日的光阴都不愿施舍给我。 他走近，解开她身上的锁链，把她打横抱起，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这般温柔。 他抱着她走到一棵树下，讲尘霜放在树下，随手拿出一件厚厚的大氅，盖在她身上，“极北之地寒冷，如今你身子弱，别着凉了”这是那年之后，他第一次的温柔，一时间竟慌了神，竟是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今日的夕阳真美，霜儿，你看，是不是很美。” “美，好美。”可惜自己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一点微弱的光。 “阿罹，你今日怎么来了，你这一次又杀了多少人？” “本座仗都没有打就回来了，不知道怎的，最近这几天总觉得怪怪的，总有一种感觉，若是再不来看你，你就要消失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在他眼里，天地间顿时失了颜色，那笑容下藏着一抹最后的难以察觉的悲凉。 “你笑了，本座很久来曾见过你笑了。” 阿罹，对不起。我要离开了。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难得今日本座心情好，你就多陪陪本座吧。” “好。”阿罹，陪你，最后再看一次这满天星海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 “阿罹，这次的星海，是不是和我们初遇的那次一样美啊？”那年，自己刚刚把阿罹捡回家的时候，他有想自己的亲人，他不说，可是尘霜她也知道，收他为徒的那天晚上，她破例没有入定，而是搂着那个小孩子坐在房顶上，她记得她和他说“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一个含有执念的灵魂，在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牵挂的人。如果有人侥幸认出了他的亲人，那那个星星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见牵挂的人最后一面。”“阿罹，以后想家了就看看天上吧，你永远不是一个人，他们会陪着你的，师父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夙未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从未记得她和他一起看过星河。 “阿罹今日我们便在这外面睡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手中多了一条银色的链子扣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其实不扣上我也跑不了不是吗，我的双腿，已经废了，其实大可不必这样，阿罹，我想家了，如果可以，可不可以让我回家啊。” “不好，尘霜，别给你几分颜色便开染坊，本座还没原谅你呢，霜儿听话，你在这里陪着本座，别想别的。” “那你，代我回家，好不好。” 这一次没有回答。 他枕着她，她低头看着他，似是要将他永永远远刻在魂灵里。 那一夜，十月霜降却落了雪。 他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什么？ “睡了啊，抱歉，阿罹，再见了。” 什么？ 她说什么？ 来不及醒来······ 他感觉到了······ 空气中属于她的桂花香气慢慢淡去，再淡去。 他仿佛感觉到了，那人牵起他的墨发和她的银发，慢慢系在一起。 “我补你一场结发。” 下雪了那雪好大好大，铺天盖地，落在那棵树下，他们的头上身上都是雪。 “阿罹，这一次，也算是白头了吧？”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一次，就算是回应了他们的白头之约。 夜很长，他梦见尘霜笑着和他说再见。 他醒了，看见身旁的人还在，松了口气，可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霜儿？尘霜？”他叫她，可是她没有回应。 他触到她的指尖，早已冰凉甚至都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她死了，她怎么敢死。 没事，死了就死了，如今自己早就超脱生死，不过是从鬼门关拉个人回来有什么难的。 想到这，他将她的身体放到屋子里转身，启程前往冥界。 远处，一到黑影正注视着一切。 这些年，夙未罹到底杀了多少人，他自己也不曾知道，也懒得数清，可是他的名字却早就传入冥界，以至于他踏足冥界起，便被无数阴兵包围。 “魔君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了什么呢？” “本座面子还挺大，居然是冥王大人亲临，既如此，本座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本座前来是为寻一缕亡魂。” “只是来寻亡魂？不为别的？”还以为是想要一统六界呢，吓死了，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不输十八层地狱的怨气，幽冥之地，的确打不过，若是再次起杀戮，便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一新魂，想来今日才道，不如大人帮本座寻一下？她名尘霜。” “可是承影的那位月华仙尊？” “月华仙尊不属于地府的生死簿中，” “本座不信，连你也敢诓骗本座不成？六界亡灵皆归于此，怎么可能不在生死簿中？”召出离归“天下亡魂尽归幽冥，你却告诉我查无此人？” 冥王不由得感叹，人都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她受到了多少虐待我在地府都有耳闻。 “非也，若是魂魄四散，也不归我幽冥所管。”顿了顿还是想出了缓兵之计。“这样吧，魔君自行寻找前提是不得伤了这些亡魂。”若是不能让他搜上一搜，难保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 “如此这般最好，多谢。” 他踏过忘川河走上黄泉路，他在十八地狱中寻找在彼岸花海里寻找，在奈何桥上看着前去投胎的众人看他们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 要快些找到她，若是她不等，直接喝下忘川水可就来不及了。 他翻遍幽冥的每一处角落，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你到底去哪了？ “阎王，你给本座一个准话，她到底被你藏在哪里了？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座扰乱这轮回路。” “魔君，本君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我从未听闻过的，这样，本君这就派人查阅古书，还请魔君稍安勿躁的好。” “来人，带魔君下去休息，” “本座便等你的消息。”夙未罹放下话就和冥使转身离开大殿。 这阎王殿和外面就是不一样，可惜，这里只有曼珠沙华这一种花，也只有这需要人血浇灌的花能开在这轮回路上。 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踏入忘川，压根不管忘川河的水侵蚀这他的皮肉，他用法力翻动着忘川水，他看见了，忘川河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霜儿，一时平静的忘川因他的法力被翻了个底朝天。“为什么没有，怎么没有，怎么会，怎么没找到？我明明看见她了。”可惜，他都翻了三遍了，却再没见到。 忘川之水因为夙未罹的寻找而颠倒，若是因此倒流，那将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奈何桥旁有一老者言“才百年，又来了一个疯子。” 夙未罹失落的上岸，在路上如同亡灵一般游荡。 他听见那个老人的声音，明明很远，可是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像是特别传音给他，可是亡灵何来法力？ 忘川河旁坐着那白衣老者“你来了。”。 “先生怎知本座要来。” “不重要，生人入黄泉的，我老头子见过不少，像你这般怨气肆意而无人阻拦的，我却是见到少，更何况，你还将这忘川搅得天翻地覆，这些年来，我只见过两个人。” 还有一个，谁？他隐隐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 “说来奇怪，一百年，你怎么会有如此庞大的仙泽？没有夺舍，区区百年的骨龄哪里来的这上万年的修为，不知魔尊可否给我个解释。” 若是前些夙未罹还没发现何处特别有疑，如今倒是发现了，“你到底是谁，本座从未像普通的孤魂表明身份。” “我不过是守诺，帮一个人等一个人罢了，魔尊就不想知道那个人给你留下来什么话？” “那年，我初入黄泉，本是魂魄极弱，即将消散，那人见我可怜，以生人之血将我魂魄集全，让我免受散魂之苦，我虽生而不堪，在人世间便遭人厌恶，险些被人害得连魂魄都不剩，却得她愿以血为引助我补全魂魄，从那时起，我就想与其去轮回再遭这一遭罪，不若不去投胎了，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她一面，我在地府里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三途川旁，用三途河的水凝成一抹青色的发带，我曾问她为何只是发带，她答曰，三途川的河水有镇压亡魂之效，若是将此水带在身上，可以有镇魂的作用。三途川水来自忘川，忘川之水，噬魂蚀骨，便是生人亦是如此，可是她做到了。我曾羡慕过的，从未有人能为我做到这般。” 后来，我再次见到她了，她变了样子，可是我还是认出来了她，她说“希望我能再留在这里等一个故人回来，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抱歉，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本就是一忘川的亡魂，幸得她施舍，这才多在这停留数年，如今心愿已了，也该踏上着轮回路了。” 轮回路，轮回，她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是不是已经入了轮回，若是她入了轮回，那，自己还找得到她吗？找到了，她···还是她吗？不，不行，不能让她轮回，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让他赶往轮回路？ 忘川的轮回路好美，路旁是摇曳的彼岸花，也有人叫它曼珠沙华，相传，轮回路的另一边还有一种花，白色的世人称之为此岸花，只是，又有多少人在饮下孟婆汤后还能记得要去对岸看一下那此岸花呢？ 奈何桥，轮回路，一饮忘川无归途。 沿途的寻找没有让他见到想要找的人，可是，他还是停驻了脚步，他，看见了一个故人，一个早该轮回转世的故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迟。”轻声妮呢着，他看见她，心底终于记起一些美好的东西。 他不再记得清她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是在告诉他，这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