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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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潘三金连忙扶住老太太,就怕她着急忙慌之下,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老人摔跤可不得了,骨头脆得很,稍微磕碰下,那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事。 “盘盘,你陈家阿婆找。”潘三金喊道。 才喊着人,潘垚已经从厨房窗户那头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咬了一大半的油饼。 “婆婆,聪聪哥怎么了?” 瞅着潘垚,高玉姣如遇救星,“哎哎,小大仙在呢。” “你聪聪哥不大好啦!昨儿睡觉还好好的,早上就不对劲了。我就觉得奇怪,他爸妈不在家,他自己也自觉,平时时候,一早就起来,还会帮我烧水。” “我还想着是不是贪睡,过去一瞅,嗬,不得了了!一直发噩梦,怎么喊都不醒!” 上了年纪就唠叨,高玉姣也一样,这会儿皱着眉,苦着脸,将事情说了说。 “我瞧着便不妥,我和他爷爷都不敢多推搡,你说,这要喊醒了,魂还搁了一个半个的在外头,那可怎么办啊。” 潘垚囫囵地将最后一点油饼吞进肚里,灶膛里抓一把灰,清水一冲,油污便洗净。 “婆婆不急,我和你一道去瞧瞧。” 潘垚宽慰了高玉姣两句。 潘金也扶着老太太,一叠声的说保准没事。 “聪聪请假了没?”潘金想起这事,顺口问了下。 “没呢,我出门就往这儿来了,就怕小大仙已经上学去了。” “那成,盘盘你和婆婆去陈家,学校那边不急,等车链子的油上好了,爸给你们俩去学校请个假。” “谢谢爸。” …… 潘垚也不耽搁,和潘金挥了挥手,搀着老太太便往陈家走。 高玉姣虽然是个小脚的老太太,可她放脚早,性子犟不服输,后头又勤加练习,脚速倒是快。 再加上这关乎到她的孙孙,土路上,小脚颠颠,拉着潘垚走得飞快。 索性陈家离得也不远,潘垚就任由老太太拉着走。 很快,两人走过了小桥。 …… 视线落在陈家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想着前两日和陈聪聪一道乞了米,在那儿熬粥吃粥的情景,潘垚困惑着眼,心中暗暗嘟囔。 难道这祈禳之法无用? 不应该啊—— 是斗笠不够破吗? 见蛇敦伦,属有大凶之兆,可乞乡邻两勺大米,相合一处,寻一处礁石,头戴破斗笠,煮粥吃粥,即可破去。 潘垚暗暗想着于大仙讲过的话,对着自己的步骤。 没错呀,那斗笠还是挺破的。 粥的话,她特特瞧着聪聪哥吃了,还吃得怪香的。 不香不成,那都是秋日的新米。 潘垚复盘着祈禳之法,进了陈家,就见于大仙也在。 “师父。” “土土你来啦,快给聪聪这孩子瞧瞧,他阿爷都快急死喽。” 于大仙现在的日子过得痛快,有徒弟在,那是万事不操心,早早过上了退休的日子。 是以,他每天就戴着一副蛤嫲镜,拎着录音机,摇着蒲扇在村子里溜达,就像城里穿喇叭裤的时髦青年一样。 按他的话来讲,这是贼有范儿。 只人家听的是港台那边传来的时髦音乐,他不一样,他听的是包公断案,这两天听的便是《铡美案》,讲的是包公铡负心薄幸之人的故事。 陈聪聪的爷爷陈成华便是于大仙听戏的伴儿。 一早,于大仙就溜达到陈家。 老太太出门找潘垚,陈成华在屋里镇着。 “哎,我说我去,她偏不要,偏说我阳气壮一些,壮啥哟,都老头子一个了。” 陈成华苦瓜着一张脸,瞧着老太太颠颠着脚,身上也没磕着碰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高玉姣这会儿说了老实话。 “你个糟老头子,瞅着一脸的褶子,丑得很!我还能不知道你阳气不壮了么!我就是想着啊,以前咱们乡里祖宗也说了,鬼也怕丑的人,你阳气不壮不要紧,够丑就成,这才留了你在家瞧孙孙。” 老大爷气了个仰倒。 瞧着这两人又斗着嘴,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摇头。 高玉姣和陈成华拌了一句就不好多说,两人都看向床榻上的陈聪聪,目露担忧地看向潘垚。 “小大仙,快给瞧瞧,聪聪是不是沾什么东西了?” “魂丢没丢?” “去去,一说就不吉利——” “你就吉利了,你就吉利了!” 两人推搡了两下。 潘垚看去,陈家的床不大,一米五左右,就山里常见的杉木,周围有围板围着,四周还有木棍立着。 乡下蚊虫多,一年四季都挂着帐子。 陈聪聪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一脑门子的汗,时不时还有呓语出现。 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本该是闭紧的双眼,这会儿是半阖状态,仔细瞧,还能瞧到那动来动去的眼珠。 于大仙皱眉,“这两日有没有冲撞什么了?” “没呀,这孩子也没说过。” “前两日在山里,聪聪哥瞧到好多蛇了。” 潘垚和老太太的声音同时响起。 “很多蛇?”于大仙人拿眼睛去瞧潘垚。 “我和聪聪哥乞了米,行了祈禳之法。” 听了祈禳之法,于大仙反应过来。 哦,是瞧到蛇行敦伦之礼啊。 此事不吉,人见了大凶,近日家中必定有祸。 …… 潘垚仔细瞧了陈聪聪,确定他只是在做噩梦,并没有丢魂,也没有沾了脏东西。 只是,这噩梦确实是古怪了一些,潘垚嗅了嗅,鼻尖隐隐有前两日行祈禳之法的烟火之炁。 瞧着陈聪聪满脑门的汗,潘垚到底有些不放心。 她眼睛半阖,使了望气术。 只一瞬间,陈聪聪在潘垚眼里便氤氲着气场,如雾似岚。 在他的身体上方有一个影团,那是梦境。 一丝神识注入,潘垚只瞧到一片的黑。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乌云遮天的夜晚,不见星光也不见月光,夜色浓郁得让人害怕。 突然,前头有了一声呜咽的哭声飘来。 哭声很浅,那人又急又谨慎,只一下便捂住了嘴。 那一丝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开了,浅得让人怀疑,刚刚那道声音,会不会仅是风声而已。 潘垚脚步一顿,下一刻,她如风似雾,缥缈无形,顺着那一道浅浅的哭声,落在了陈聪聪身边。 也是这个噩梦的梦主。 “聪聪哥。” 陈聪聪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头,他紧紧捂着嘴巴,眼里还积蓄着大大的泪水,听到这一声细细又浅浅的聪聪哥,他愣了愣,小心地转着脑袋,左右瞧了瞧。 潘—潘垚? 瞧到身边那道浅浅的人影,陈聪聪搁了手,又惊又喜,却也只敢做了个口型唤潘垚。 是我。 潘垚点头。 陈聪聪做的梦颇为奇特,潘垚左右瞧了瞧,发现陈聪聪藏身的大石头和前两日时候,她和陈聪聪行祈禳之法,一道煮粥时的大石头一模一样。 甚至,这会儿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破斗笠。 注意到潘垚的视线,陈聪聪捂住自己的斗笠,有些不好意思。 这东西,他做梦时就戴着了。 潘垚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潘垚环看了下四周。 原先以为只是噩梦,如今,在梦中见陈聪聪头戴斗笠,藏身石头之后,甚至,他的周身还有白米煮粥的烟气将他的人气遮掩,想来,这梦不简单。 石头这一处和潘垚甫一入梦境时的地方不一样,只见石头下方的山地燃了火把,映衬得这儿也有了光亮。 山地平坦,影影绰绰有许多人影。 不,不能说是人影,只见这些身影有着人的头,牲畜的四肢,像驴像马又像骡子…… 他们惨白着一张脸,神情麻木,中间走着五六个四米高的细长人形,它们或是骷髅模样,或是耷拉着一块像大衣裳一样的人皮。 个个咧嘴扬鞭,吆喝着长着人头的畜生。 只见青眼里冒着喜悦的精光,像地主在瞧努力给自己赚钱做活的牲畜和奴隶。 不论是人形,抑或是骷髅,和细长的四肢相比,它们都有着大大的肚皮。 瞧着这诡异的一幕,潘垚惊诧地感叹。 聪聪哥的语文一定不错,这梦境的场景真是荒诞又诡谲。 想象力充沛啊! …… 人头牲畜背上都驮着货物,步履蹒跚,神情麻木中透着疲惫。 这时,有一个脚下一个打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起来起来,干活了!”像套着人皮的瘦高个扬了扬皮鞭,皮鞭的利刃抽过半空,有肃肃之声,“不许偷懒!” “痛,痛啊。”地上的人脸痛苦,四个蹄子微微抽动,无力又疲惫,几番尝试,还是起不来身。 “咦。”潘垚诧异。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只见它长着一张女性的脸,仔细看,那张脸还有些眼熟。 要是再爽朗一些,丰盈一些,不那么憔悴一些,那不是聪聪哥他妈妈高娟梅么。 同一个村子的,高娟梅和周爱红颇为投契,平时也爱一道做活,择菜洗衣都爱凑一处。 潘垚还得喊一声梅子婶婶。 潘垚看了陈聪聪一眼,果然是梅子婶婶,陈聪聪也认出了她,这会儿眼睛瞪圆,里头又蓄起泪泡,捂着嘴巴,无声地喊着妈妈。 “救救妈妈,”陈聪聪拿眼睛恳求,颤抖着手指向一处,爸爸,那儿还有爸爸。 潘垚顺着陈聪聪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乱糟糟板寸头的男子,胡子邋遢,人的脑袋,是棕色瘦马的身形。 皮毛黯淡又脏污,马身瘦得能瞧见马肋骨,瘦骨嶙峋,马肚子的皮都耷拉的下垂了。 仔细看五官,确实是陈聪聪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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